2006-10-31 11:39:51Chloe

蛾之屋(九)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


這週以來葡義頻頻來電以及積極地在我身邊出現,
我知道那只是因為我完全對他不理不睬的關係而他確實是個犯賤的人。

今晚是international extravaganza,
所有來自不同國家的LL.M.學生各自出一個節目表彰自己國家的文化,
台灣學生因為只有四個勢單力薄,
又不想跟大陸學生被混為一談所以當大陸學生在七零八落大合唱的時候只好坐在
下面拍手,
正當我很開心不必這樣當眾出糗的時候有個大陸女生穿著長旗袍出來獨唱,
旗袍是冷艷的孔雀藍色蓋到腳背,
她平常不是引人注意的人但是站在台前不卑不亢地微笑自有一番大國氣魄。
她先解釋了一下那是首宋朝詞人的歌,
關於不可得的愛情疼痛,
然後她就唱了李清照的那首詞。

我坐在很高的地方聽著,
當她唱到花自飄零水自流,
藍色旗袍灩灩含光,
背景powerpoint裡中國的照片加一些文字一張張流過去,
有一張是兩旁是磚牆的小路,
用白色字體標示著「彎。」
我整個人專注地聽到動彈不得,
來杜克以後我想的全都是如何留在這裡,
如何快速適應美國文化,
今晚作為場內少數聽得懂這首美麗的詞看得懂這些美麗的字的人之一,
我才發現我忘記了作為華夏民族的驕傲與哀傷。

我太專心結果坐到桌上去,
那女孩唱著纔下眉頭卻上心頭,
唱得只是普通地好但是我在黑暗裡差點掉淚,
一些鄉愁一些莫名所以盤旋的寂寞,
一些失去的天真還有一些沒有歸屬缺少依歸的感傷忽然來到,
我可以看見黑暗裡下面所以坐著的觀眾,
他們禮貌地聆聽可能也有些許感動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些是永遠無法了解的事情。
我坐在一個人的黑暗裡想痴了過去,
當我把眼睛挪回來發現坐在遙遠第一排的葡義整個人轉過身來沒有在聽歌正在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也不知道我臉上表情是不是有點落寞,
自香港之後我一直呈現出一種適應得很好的樣子,
非常善於社交沒有語言障礙和大家都能打成一片,
其實有時心裡很虛。
聽著李清照的詞我猜那時我有點無防備的悲傷,
而葡義看著那樣的我不知多久。

我直直看回去,
兩人對視他也沒有對我笑一下,
他背著舞台的光臉上充滿陰影,
然後我收起滲漏的一點悲傷挪開視線。

如果你只是要看見我確實為你受過傷你已經看見了。
請你走開。

表演結束後他過來揉亂我的頭髮沒說什麼,
當裕一郎載我回家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
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是葡義。

這麼莫名奇妙的人我真的是沒有看過。

來杜克的第一個秋天,
我的生命可以用大楷寫一個「彎。」
我現在才發現我什麼都不知道,
脆弱又無知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