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15 21:16:23淡梧欣

無形和代價

  披著被鮮血浸濕的衣襟,和上些許汗水的血液,沿著無力下垂的四肢,不斷滴落在佈滿碎石的荒地。

  女人神色痛苦地發出了幾聲嗚鳴,在持續數個小時毫無目地的盲目逃竄後,早已讓她無法接著邁開半步的雙腳頻頻打著顫。無力的依靠在爬滿蛆蟲的老樹上,隨風擺盪的枝頭,上頭似乎還掛著就連眼角餘光都不忍窺探的殘影。

  渾身精疲力盡的女人試圖大口喘著氣,此刻她就連為此感到幾分驚恐的餘力都沒有。
  不知從何時開始赤裸的腳掌被碎石扎破了掌心,交錯在皮囊上的各種傷痕,根本找不出任何一處足以稱得上完整的皮膚。

  顧不上是什麼在齧咬著身上的傷口,身後的黑暗仍舊契而不捨地追趕著自己,而始終被無形勒緊的脖子,稀薄的空氣根本無法打進她逐漸缺氧的肺部裡。


  「時間到了。」那一道冰冷地足以讓心肺凍結的嗓音,一次次在耳邊不斷地重複響起。

  從身後攀上脖頸的冷意,半透明的手掌用力地扣緊著女人的腦門,「嘻嘻,還剩下幾分鐘呢?」接著它全然不在乎女人痛苦的呻吟,笑著將長得嚇人的中指全部塞進了女人的耳道裡。

  「為什麼總要讓我追著妳跑呢?」半透明的身體就掛在女人的肩膀上,穿過耳膜的中指像攪著結塊的咖啡一樣,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女人的腦打轉。

  「我都說時間到了,為什麼還要逃呢?」張開了能夠看見舌根的大嘴,發亮的尖牙就嗑在女人繃緊的腦門上。

  是這樣啊。

  又是時間到了嗎?

  女人一反幾分鐘前拼命逃竄的模樣,翻著白眼任由那無法定義的非人存在,恣意的在她身上縱情肆虐。


  一旦被它使勁扣住了氣管,那麼越是掙扎也越只能圖來個血肉模糊。
  畢竟只要它有那個打算,輕而易舉就能撕下自己的整張頭皮。

  過於醒腦的疼痛讓女人恢復了幾分冷靜,她鬆開了握緊的拳頭,就連眼底的恐懼都褪去了不少。

  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跟著一同放鬆了力道,而那些原本淹在喉口的血水,隨著幾聲輕咳後,全都貢獻給了那顆還在風乾著各種屍體的老樹上。

  身後飢渴的無形正在索要著它應得的代價,尤其越是經由人性和情緒發酵過的血液,越能讓它逐漸放大的笑顏純粹得跟孩子一樣。


  「時間要到了。」無形抽出那根沾著些許腦液的中指,貼近她的耳邊呢喃般地再次說道。
  無形的聲音有股令人說不出卻又無法抵抗的魔力,它撕咬著女人的耳垂,催促著自己盡快滿足它難耐的飢餓。

  她們的面前重新擺上了新的輪盤,而懸掛在頭頂樹梢上的手臂,則捧著一座快要滴盡的沙漏。


  時間到了,可女人卻有些猶豫著是否應該開始新的交易。

  「妳還有剩下的十五分鐘。」見女人遲遲沒有回應,早已沒了耐心的無形,冰冷的手掌再次不安分地穿透了女人的身體,掐緊那左右搖擺不定的心臟,自顧的倒數計時著。

  它說:「這回,妳還能拿出什麼來和我交換呢?」

  

  




  「總之,先別把妳那猙獰的嘴臉往我臉上貼!」從夢靨中驚醒的葉書澐,還來不及順平在夢中始終喘不上來的那口氣,她抓起後腦杓那凍得滲人的“冰枕”,朝著正在自己前方手舞足蹈跳著舞的女人砸了過去。

  還在滴著水氣的枕頭在空中畫出了一道絕美的拋物線,可傳到葉書澐耳邊的卻不是令人期待的哀號,而是水壺摔落在地面後的各種聲響。


  枕頭穿過了女人透明的身體,無形臉上的表情甚至不能再更得意。

  「行行好吧大姊。」凍紅的雙手緊抱起彎曲的膝蓋在床上來回地打滾,顯然葉書澐才是那個忍不住要哀號的人,「我好不容易才排到一個特休,尤其無法代謝的酒精還在讓我天旋地轉、頭眼昏花,多等個幾分鐘也不可能耽誤妳投胎,妳就讓我多睡個十分鐘再來索命有那麼難嗎?竟然還上人家夢裡來催命。」

  葉書澐說著還不忘多瞪了無形一眼,「更別說妳根本就沒領號碼牌。」

  無形毫無疑問就是專門來凌虐自己的存在。

  葉書澐憤慨了看了一眼牆上顯示著零下五度的溫度計,每個月白花花繳出去的暖氣錢,總讓葉書澐光是收到帳單,就想先對著無形吐出一桶憋到發黑的老血。還別說那吞到都要洗腎的感冒藥,葉書澐甚至懷疑自己日漸脆弱的肺部都已經要咳到紅轉黑。

  「誰讓妳喊不醒。」無形隨手抓起一根燒了半截的檀香叼在嘴裡,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讓本就長期睡眠不足的葉書澐更來氣。

  「這是我難得的假日!我打算就這樣閉著眼睛廢上一整天,期待能夠來點春夢的假日!」

  「那我不也滿足妳的妄想,“中空”著身體和妳糾纏了一番?」

  纏是纏了,只不過是纏著她的脖子打算直接送她上路吧。

  葉書澐無奈的瞪著眼前從未實心過的無形嘆了一口長氣,位子端正的臟器和看起來沒有幾分脂肪附著的大腸,大概是無形口中最為自豪的武器。

  但別說性慾了,她可是連食慾都被磨得一乾二淨。


  嚴格說來,無形的外觀並不如它的名字一樣,宛如一抹飄渺無形的煙霧,除了模糊不清的下半身以外,半透明的身影其實依然能夠看出一些主要的輪廓。

  它的長相雖然稱不上令人驚艷,但那秀氣精緻的五官卻也足以將卸了妝的葉書澐壓倒在地上使勁的磨出一攤血淚;只要它那副青面獠牙、七孔流血的死相不要三不五時就往她臉上貼的話,葉書澐倒也不至於非得那麼唾棄她這個與眾不同的混蛋室友。

  葉書澐從沒主動問起無形的過去,可在相處的這幾年間她能確定,有些女鬼骨子裡的惡劣,是會跟著主人一起成精的。


  「難得一個假日,我也不過就只是想好好睡上一天。」依戀著被窩的身體持續癱軟在沒有幾分暖意的羊毛被上,葉書澐被吸滿冷汗的睡衣包裹著全身,她微微顫抖著身體,根本提不起任何一絲力氣去處理那張被水壺澆濕的地毯,更別說是漂浮在半空中雙手抱胸的無形。

  天知道她已經有多少個夜晚沒有踏進夢鄉裡的那片草原地了。

  「那也應該是妳餵飽我之後的事。」無形滿臉嫌棄的朝她吐出嘴裡的香灰,落在皮膚上的一點火光,瞬間在葉書澐白皙的肌膚上燒出一道似是符文的圖騰,它說:「時間快到了,妳只剩下十分鐘來決定讓我吃什麼。」

  無形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一絲笑意,卻也因此讓再次看見符文而頭皮發麻的葉書澐不禁鬆了口氣。
  葉書澐知道,無形一旦笑得越開心,那顆掛滿祭品的老樹就會多添上一具被抽乾的軀體。


  只要牆上的鐘錶歸零,便是契約終止和開始的時間。

  無形張著嘴巴,等著睽違兩年的糧食送進自己的嘴裡。

  葉書澐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無形時的景象,十五年前的無形可還沒有像現在這麼樣的張牙舞爪。

  出生在一個內心畸形無比的家庭,葉書澐作為隨時都能夠被用來作為買賣的工具,她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認份而獲得多少的關愛。不論周圍的人們如何嘲笑著她的出生好比是個笑話,葉書澐依舊相信只要安靜的承受那些被命名為『愛』的傷害,她就不會成為那頭在路邊舔著溝水的野狗。


  葉書澐已經不大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劃破了手腕,吞下那一把從別人手中搶來的安眠藥片。

  迴盪在四周的嘻笑和鄙夷,是她至今依舊無法逃離的噩夢。

  被人群包圍的葉書澐撐著沉重的眼皮,臉上掩不住悲哀的望向冷眼看著自己癱倒在地的親人。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這麼聽話了。

  那些老師說她是個乖小孩,她們說都沒有錯。

  可為什麼就是沒有人願意愛她呢。

  「我不甘心。」足以燒傷所有內臟的憎恨,從蒼白的嘴唇和那些白色的泡沫一起被吐出。

  逐漸開始模糊的視線,她的眼前閃過的不是那些宛如笑話一般的跑馬燈,而是含著淺淺笑意的半透明輪廓。

  「妳想活嗎?」女人冰冷的聲音不大,卻不知怎麼地壓過了周圍的所有吵雜和訕笑,她說:「我可以給妳時間,只要妳能夠給我同等代價的東西作為交換。」

  她想活嗎?

  連同思緒都開始渙散的葉景澐只能不斷反述著女人的話語。

  她不甘心自己將會一無所有的消失。

  可一無所有的自己並沒有可以與之交換的物品。

  她想活嗎?

  然後回到那些不論她怎麼努力,都吝嗇給予一分愛意的牢籠裡?

  悲傷和憎恨幾乎快要攪爛了她的內心。

  對,她不甘心。

  葉書澐望著緊牽著小妹手掌的雙親,然後轉頭朝向無形一邊吐著白沫吼道:「我要和妳交換,用我對他們所有的愛意。」



  

  然而每一項付出的代價,都有所謂的有效期限。

  至今為此,葉香澐已經和無形做過了不下數次的交易,那抹烙在皮膚上的圖騰,也越燒越入骨。

  每當她獲得更多的時間,這個身體裡的東西也正在一點一點被無形掏空著。

  「結果我這輩子的姻緣只能給我換來兩年的時間嗎?」葉書澐一臉懷疑地看著在空中拿著搓刀在磨指甲的無形,「妳該不會看我是老顧客在偷偷佔我便宜吧?」

  「就妳那爛情債?還是不要問不然妳會怕,給妳兩年都算便宜妳了。」

  看著無形那副老娘才不跟妳多廢話的模樣,葉書澐自己扭頭仔細想想好像也是,畢竟感情和人心一樣,時常廉價得令人詫異。

  也或許正是因為過於廉價,所以葉書澐才能毫不猶豫地將其做為代價,餵給了無法填飽飢餓的無形。

  牆上斑駁的日曆濺滿了血跡。

  逐年被掏空的葉書澐,失去了健康和技藝,從未被他人的愛意給滋養過的內心更是宛如一座萬年枯井。

  自己能夠作為代價交換的祭品越來越沒有價值。

  即便因此而再次獲得了短暫的時間,葉書澐更是無法確定緊緊剩下一具空殼的自己,究竟為何而活。

  「需要我提醒妳還剩下幾分鐘嗎?」修完指甲的無形一臉滿意的展示著手指,一邊倒計時數著數。

  事到如今,在夢裡參觀過那棵老樹的葉書澐更不用特別去詢問無形,不論新的契約打或不打,她最終不是上樹就是進肚。

  葉書澐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要結束這場已經為期十五年的交易,甚至就連當初那股焚燒了所有內臟的『不甘心』,都已經成了只存在於記憶裡而無法體會的情緒。

  就連二年前葉書澐拿她從未開過花的姻緣作為交換,也不過是為了一部她追了將近半年的連續劇大結局。

  這個人生不會更好,但一無所有的自己好像也不會再更糟。

  應該為了巷口那間新開的滷味?還是隔壁小白狗快要出生的一窩小狗崽?

  其實就這樣掛在那棵老樹上風乾,再也不用迎來硬著頭皮爬出被窩的早晨似乎也不那麼壞。

  尤其面對著無法被餵飽的無形,那張鐵青的鬼臉總能嚇得天生小膽的葉書澐臉色發白。

  她的身體裡似乎再也抽不出任何可以讓無形感到滿足的東西,這點自覺,廢倒成渣的葉書澐起碼還是有的。

  「還有最後一分鐘。」

  就要歸零的秒針,突然開始發出了刺耳的巨大聲響;嚴重受到這種干擾的電波,頭頂上的日光燈則像鬼片裡會出現的場景一樣不斷地閃爍著。

  無形原本半透明的身體突然開始出現了些許血色,瞬間湊到自己眼前來的血盆大口,她笑著說:「妳該做決定了。」

  葉書澐突然想起自己被打擾的睡眠還有未能如願的春夢。

  她厚著臉皮朝著無形問:「妳覺得我的歌聲如何?」

  「還行。」

  「那給妳如何?」

  「妳可別期待能換多長的時間。」

  和她不開花的姻緣沒什麼兩樣是吧。

  葉書澐聳聳肩膀,倒也不那麼在意的朝著無形燦爛一笑。


  「只要能讓我下一年的生日,能夠吃上一頓平價的鐵板牛排,好好睡上一頓。」那麼她就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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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自己的生日賀文(www)
真的,人一旦過了25歲之後就會開始明顯感覺到各方面都在下降,
每過一年生日就會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更別說奔了三字頭之後的自己慘不忍睹www

祝福自己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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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凡 2024-02-28 07:03:29

生日快樂
謝謝閱讀拙作

祝好
佚凡

(悄悄話) 2024-02-01 15:4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