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13 18:16:32淡梧欣

Cake (1) ケーキ

  一段從未開始卻也稱不上失敗的戀情,究竟能夠給人帶來多大的陰影?

  嘴裡含著百分之八十五的黑巧克力,在舌尖蔓延開來的苦澀,讓黎景芹總是不由得想起女人心血來潮似的若即若離。
  光是看著那些像是在嘲笑著自己一樣的甜品,她總會感覺自己的胃像是被人擰成麻花的毛巾,被榨乾的水分和空氣,她飽受摧殘的胃囊就連一點殘渣碎末都裝不進去。

  眼看著無法動彈的自己就快要被這股香甜的氣味給淹沒,就連苦澀到微酸的黑巧都無法洗去殘留在大腦以及舌尖上的記憶。

  它們甜得令人窒息。

  「黎,妳要不試試看這個?」她的身旁站著身旁興致高昂的小野,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前輩手裡的端盤,便已盛滿著各種各樣精緻的小蛋糕,「如果妳不喜歡太甜的口味,來,妳看這個最適合妳。」然後小野迅速抓起一塊沒有裹上任何奶油的蛋糕,說著就直接打算放進黎景芹只擱了一杯奶烙的銀盤中。

  黎景芹有些為難的揮了揮手,儘管小野口中不可置信的反覆叨念著:「這可是最近很有名的甜點,妳真的連一口都不想試試看嗎?」苦笑著護住自己手中的銀盤,她始終沒有接過小野遞來的蜂蜜蛋糕。

  持續湧入的人潮塞滿了通道,那些還穿著制服,像是一下課就前來朝聖的女高中生,她們一個個掩不住雀躍又期待的輕喊:「麻煩請給我那一塊蛋糕!」
  不斷向上揚起的音調,「好可愛的蛋糕!」就像周圍的人們總是玩味的喊著是她卻又不是她的名子一樣。

  黎景芹望著前輩寫滿愉快的背影不禁皺起了眉頭,至今她的腦海裡依舊迴盪著女人送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宛如詛咒。
  預知著不幸。

  人生就像是上天心血來潮的一盤戲棋。
  所有看似既定的相遇則是誰也無法預料和左右的玩笑。

  就連黎景芹自己其實也記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場無法引人發笑的笑話。

  順手接過那個正對著自己鞠躬的女士所遞來的面紙和問卷,那些打從在母胎裡就帶來的禮儀,總能讓他們即使說著再怎麼冗長的場面話,也都能不帶有一絲遲疑和停頓。

  「您的日文真好。」即便這話聽起來多多少少確實有些違心。

  「謝謝。」然而漸漸熟悉這種表面文化的黎景芹,少了最初那種羞澀和喜悅,只是語氣平淡卻又不忘客氣地回應著。

  光是看著眼前掛著專業笑容的女士,黎景芹總是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女人暖如春風的嗓音。想起她總是瞇著好看的雙眼,語氣似是寵溺的對著自己說道:「妳好可愛。」

  黎景芹急忙的再次扔了一塊百分之九十五的巧克力到嘴裡,她需要一點足以保持清醒的苦澀和微量的咖啡因。
  曾經差點就溺斃在其中的黎景芹至今始終無法分辨,這些建立在『表面』底下卻不斷被強調著是“不算謊言”的『實話』,到底摻有幾分真實?

  我喜歡妳。
  喜歡到希望妳能和我永遠在一起的程度。

  「黎妳在想什麼呢?喊了妳幾聲都沒有回應。」屁股好像沾不上椅的小野不知何時又端來了一盤巴掌大的貝果,直接塞進了黎景芹原本還有渙散的視線內。

  不是說著喝一杯咖啡就好嗎?她可沒漏看小野試吃一圈蛋糕後微微隆起的小腹。

  「小野前輩妳有這麼餓嗎?」

  「我這還不是怕妳等等暈倒在路邊嗎?」小野臉上一副“妳膽敢不吃我就跟妳沒完!”的表情,「所以妳是要楓糖漿還是要無鹽奶油?」

  「只要不是蛋糕就可以。」黎景芹瞄了一眼小野手邊那只至少有三斤重的蛋糕盒,她實在不曉得自己那同樣身型嬌小的前輩,到底要怎麼在有限的賞味期限裡吞掉那些膩嘴的甜品。

  明明上個禮拜才抱怨著被自己三歲女兒捏了把肚皮的小野還在囔囔著絕對要減肥,果然女人嘴上的節制,往往都是下個明天過後的事情。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黎景芹無語地咬了一口小野切好的貝果,被奇怪的前輩給調侃著奇怪什麼的,那種心情還真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就比如說她們現在正坐在H市裡以鬆餅最為出名的咖啡館,結果卻點了純粹是為了要填滿菜單而隨意添上的原味貝果;小野舉手向服務生要來了香醇濃厚的奶精,可她們面前明明卻只擺放著散發著熱氣的靜岡抹茶。

  從初次見面開始就給人毫無距離感的小野,不按牌理又頗為奔放的行動總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相較於總是小心翼翼回應著周遭的自己,隨心所欲的小野反而更有幾分台灣人的樣子。

  「所以,工作都還沒找好,簽證還沒個下落,和前輩們連個招呼都沒打突然就跟公司提了離職什麼的。」小野抬起了眉頭,一邊將和上糖漿的奶精倒在還飄散著麥香的貝果上,一邊用著她平時教訓新人時會使用的死亡凝視,「就妳那勇氣我也是服了,妳要不要說說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何止是死亡凝視,這根本就是死亡拷問。

  黎景芹使勁嚥下那口差點噎住自己的貝果,她呆望著小野倒也不是不願意回答。使勁攥著手裡一片空白的地圖,只是就連黎景芹自己也並不確定,被勒緊脖子的自己還能怎麼呼吸。

  她就像是一列偏離軌道的電車,永遠駛不進站點,可既不能急煞,又看不到盡頭究竟在哪裡。

  「妳確定嗎?」周圍的人們總是質疑著她的一言一行,可即便她說著自己毫不確定,也不會因此獲得任何的解答。

  「我也不曉得。」面對著小野的關切,黎景芹對此並沒有說謊。

  一切都彷彿只是一場突如而來的意外,在她毫無任何閃光點的人生裡,不論是誤打誤撞地來到了日本,還是那些宛如笑話一般的相遇。黎景芹感覺自己被迫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單簧,不知不覺被扒掉了幾層皮之後,徒留下來的只有滿身帶血的牙印。

  她想起差點就被小野放進自己盤子裡的那一塊,掛著『台湾カステラ』的牌子,標榜著是台灣古早味的蜂蜜蛋糕。

  外表普通、口味單調,即便它再怎麼綿密鬆軟,散發著誘人的蛋香,卻不足以驚艷到能夠殘留在誰的心裡。

  一旦過了那極為短暫的嚐鮮期,就會自然而然地被人遺忘。

  黎景芹自己也不大記得了,從小就畏手畏腳對於眼前就只能感到一片迷茫的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更不曉得是從哪裡生來的勇氣,或許僅僅是一句無心的玩笑;在所有人都還不來不及回過神,就連黎景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那麼一時半刻的不正常,她便揮霍掉寥寥無幾的幾萬塊存款,揹著社交障礙的沉重行囊,講著說也說不明白的日文,一個人糊裡糊塗地就來到了日本找牆撞。

  那些人嘴上一個個都掛著:「妳真勇敢。」

  可黎景芹心裡卻十分清楚,多的是在內心暗自笑話她愚蠢至極的人,當然這其中也包含她自己。

  然而那個肆無忌憚地啃蝕著自己,一口一句「喜歡。」的女人大概也是這麼一回事。

  既然船都上了,黎景芹自然懷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只是大概說什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倒楣得讓原本看似就要解體的船隻碎成木渣,筆直地沉進了海底還無法打撈。

  說不上到底誰比誰有病,單憑一口零零落落的日文,對於製造毫無經驗的黎景芹能夠進到這間公司毫無疑問就是個意外。


  她跟在講著一口帶腔中文的人事身後,即使不斷向下垂落的頭殼感覺下一秒就要落地,再怎麼遲鈍的人應該都能察覺到周圍投射而來的各種注目。

  黎景芹已經不大記得當初最一開始的自我介紹時,自己坑坑巴巴的到底都吐了些什麼。

  豆大的汗水滴落在交握在胸前的手背上,眼前一張張陌生至極的臉孔,像是打碼似的瞬間糊成了一面厚實的馬賽克牆。

  越是想辦法要捲動僵直的舌頭,說起話來就越像是含著滷蛋含糊不清。

  頭腦發熱的黎景芹沒能注意到趴在身後那趴在門上的幾個女人是否正在談論自己有多麼滑稽,以至於後來某天有人突然對自己說著:「我從第一天開始特別在意妳。」時,她竟然還上腦的誤以為那是什麼愛的告白。

  「各位好,我叫黎景芹。」

  「不不!黎小姐,在這裡妳必須用我們替妳翻好的日文名。」然後黎景芹望著人事逐漸放大的臉孔,後來很長一陣子,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子原本應該要怎麼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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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來點甜甜的小品(?)
雖然我更想吃麻辣臭豆腐和鹹酥雞=___=

想說偶爾寫些比較輕鬆點的類型,
也讓別人眼睛能輕鬆些,
所以字數也會控制在一章3000左右。

總之就是各種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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