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6 23:55:03淡梧欣

獸(10-1)

  「愛...愛子呢?」

  那是一種覆蓋著顫抖,飽含期望的語氣,「愛子也說些什麼吧?」意圖抓住任何一株救命稻草的奈奈美,帶著微弱的哽咽,傳遞著不用回頭亦能從語氣中窺探無遺的渴望。

  - 吶吶!小佐惠什麼的別管她了,我現在只想回家。

  「說什麼?」

  「愛子的媽媽不是非常嚴格嗎?」

  「這麼說來,上次放學去蛋糕店打發了一些時間,隔天愛子就被禁足了不是嗎?」

  緊握著燈筒仰頭一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褪去一半的皮鞋、還來不及遞出手中的奶油泡芙,就連獲得幾秒說明的時間都顯得奢侈,嘴裡就被塞滿滾過泥沙的發臭飯糰。
  偌大的腳掌踏過摔落在地面上的書包,破損的書頁夾在傳來異味的腳縫中,那個女人夥同著整臉猥瑣的木木川,以晚歸作為理由,揮舞著木條,愉悅的在我身上增加了不少瘀痕和紅腫。

  他們單純只是為了有趣。
  別無其他。
  
  背對著身後的兩人點了點頭,也只有這個時候,她們才會突然想起我的母親有多麼嚴厲。

  「其實也沒有到禁足。」只不過是當時腳踝腫得不適合四處溜走。
  一旦讓人發現這種詭異的家庭關係,之後填飽胃囊的就不會只是發酸的腐肉這麼簡單而已了。

  轉頭望向身旁牢牢勾著手臂的真理子,略微蒼白的臉上,掛著那副難掩僵硬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懊惱。

  畢竟這不是如果腳滑,也只會弄得滿身濕淋的泳池。
  沒有嗲聲嗲氣就能收買的警衛,何況我們踩著有些慌亂的腳程,一旦閃神就有可能迷失方向。

  如果單單說是高中生為了冒險而臨時起意的夜遊,那麼特地來到儼然陌生的後山,置身在漆黑一片的荒野,終究是有些超出程度。

  這種基本的常識,我猜我還是有的。

  拼命維持著毫無價值的自尊,真理子說不定也在暗自期待,期待遲鈍的愛子能夠說些什麼,或者貼心附和著那些無法體會的情緒。

  如果是秋水愛子。

  如果是秋水愛子,只要露出些許恐懼的模樣,用著類似請求一般的語氣說著“我們還是回去吧”這樣的話,真理子肯定就能表現出無可奈何的寵溺,“真是拿愛子沒辦法”然後笑著結束這場無法駕馭的遊戲。

  盯著真理子緊抿的雙唇,在她用力拉扯我的手臂之前,應該還不需要特別裝出一副恐懼的模樣,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今天的話,我想是沒關係。」此時的木木川肯定正在銀座,倒臥在某個女人的懷裡狂歡。然而那個女人則在木木川踏出前門的後腳,一邊褒著電話嬌嗔,靠在玄關使勁扭著臀部。
  
  門牌邊還站著滿頭金髮的年輕男子,停著一架看似相當昂貴的跑車。

  同如往常,今晚除了自己以外,他們誰也不會拉開那扇隨時都會支解的大門,更不會有木床撞擊壁緣的吱嘎聲,以及那股充滿淫穢的腥臭味。

  「他們去慶祝周年紀念了。」雖然是和各自新鮮又年輕的對象。

  置身在黑暗之中,即使不用刻意揚起既定的笑顏也沒有關係,只是習慣漆黑的雙眸,卻依舊不難發現有那麼一瞬間,真理子的臉上似乎浮現了某種濃烈的失望。

  像是一種暗自責怪玩具毫不盡責的失落感

  繞過幾塊墜落在地面上腐朽的招牌,肩膀輕輕擦過身旁就要枯萎的老樹,隨著擦撞而甩落在臉上的水珠,滲入瞳孔的雨水帶來幾分冰冷的刺痛。

  指腹按壓著逐漸模糊的眼眸,「シクシク」身後依舊傳來少女壓抑的低泣和驚呼。(備註:シクシク是日本人哭泣時常用的狀聲詞)
  踩著再三被打亂的步伐,眼看就連晃動的樹影,外加一點鼓譟的蛙鳴,都能嚇得滿是鼻音的奈奈美,跪坐在濕冷的地面上放聲大哭。

  擅自在內心無限放大的恐懼,嘴巴上頭掛著害怕,卻又無法放棄引人探知的結果,這點倒是讓我想起了幾個茶餘飯後的怪談故事。
  她們肯定不只低估了一點奈奈美的膽小,以及普通少女無限妄想的能力。

  不...其實那才是最符合邏輯的反應,反倒是無法體會恐懼的秋水愛子才最不正常。

  真理子揉著發疼的頭部,口中低聲嘆息著:「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美枝子使勁撐起奈奈美持續發軟的身軀,連同小佐惠都回過頭來掩住奈奈美嘀咕不停的嘴巴。

  「噓!安靜。」她們為的可不是避免她咬碎自己的牙齒。

  在小佐惠的警告下,奈奈美抓著摀在臉上的手掌,雖然瞪大了雙眼,仍聽話的噤了聲。
  望向站立在前方的人影,真理子趕緊慌忙地關閉了手中的燈筒。

  這還是進入後山之後,本田首次停下了腳步。

  勉強的隱身在樹蔭之下,臀部推擠著後方還在頻頻騷動的三人;真理子單手環著我的腰部,貼著碰在一塊的耳垂,盡可能的壓縮著身軀。
  即便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距離,但只要在沒有任何蟲鳴的掩飾下,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響,僅僅是這種彆腳的跟蹤技巧,隨時都有可能促使本田發現自己正在被人尾隨吧。
  
  穿過幾處高達膝蓋的草叢,沿路經過幾棟外觀塌陷的老舊公寓,特地來到這種荒廢的地方,怎麼想也不會是毫無目標的隨意散心。
  尤其本田看起來就算不拿電筒也能如此熟悉後山的環境。

  就連時常需要迴避刺耳呻吟的自己,都不會刻意繞到這個地方來尋求遮蔽。
  
  手指扣在粗糙的樹皮上,視線投向前方持續散發著陰冷的空屋。雖然感覺陌生,但偶爾仍會竄出幾段年幼時,後山尚未被荒棄而禁行前,抓著誰的衣角來到後山參加祭典的不實記憶。

  迴盪著嬉笑和攤販的叫賣,敲響在地面的木屐,伴隨著幾聲低沉的呢喃。貼在臉頰上佈滿老繭的手掌,是面露蒼老卻又和藹的老者。

  宛如夢境一般。
  仔細想想,那個女人從來不曾帶我參加過任何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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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不打算分上下篇,但想想第10章字數可能會比前幾章多出一些,
外加寫到一半之後人有點不舒服...

所以先發一半好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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