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市 9月30日清早，一頭亂髮的美國總統布希（George W. Bush）第 8次出席聯合國大會並發表談話，他的肢體語言及演說內容，描繪這個世界強權如今有氣無力的事實。布希在 8年任期中漸漸蒼老了，不再那麼殺氣騰騰。

他演說中談到恐怖主義、恐怖份子政權和支持恐怖份子的國家，布希總統或許沒有注意到，坐在他面前的聯合國委員有的搖頭、有的竊竊私語，就算他發現，大概也沒有能力作出反應。

布希的演說一如2004年與2007年的內容，22分鐘內講了32次的「恐怖」，在這第63次聯合國大會上，布希總統是唯一一個還在談恐怖份子的領袖，他沒有談到目前全世界都在關切的議題。

一位德國外交官私下說：「真是荒唐、荒唐、荒唐。」另一位法國女士稱布希為「活在昨日的先生」。還有人說，布希就像是笑嘻嘻的陳舊存貨，與世界各國的領袖脫節。

美國總統在全世界始終都有敵人。伊朗和敘利亞人瞧不起永恆的美以結盟，而其他國家則對布希那一套感到厭煩，美國總統布希永遠在指揮全球，為去除管制的自由競爭市場禱告，再不然就是遵守「除了美國以外都該遵守」的遊戲規則。不過，向美式強權致敬的日子恐怕越來越少了。

正在探頭觀察布希的巴西總統表示，「嗯…他決定談恐怖主義？但現在全世界關心的是經濟危機。」阿根廷總統忿忿不平的表示：「面對別的國家發生痛苦的經濟風暴，美國多麼可恥，把1994年墨西哥經濟危機戲稱為『龍舌蘭效應』，然後1999年巴西經濟危機就叫『雞尾酒效應』。」

『龍舌蘭效應』是指1990年代墨西哥國內的經濟危機，當時墨國經常帳赤字擴大，為彌補缺口而發行政府公債，但之後發生社會動亂、倒債危機的風險加高，最終導致外資抽逃墨西哥，外匯市場信心流失，最後政府放手讓匯率自由浮動，墨西哥全國陷入恐慌。

1999年巴西經濟危機的情況也類似，因外債沉重、國際收支不平衡，又遭到阿根廷經濟動盪波及，幣值狂貶，投資人信心崩潰。

現在的美國可稱為「威士忌效應」嗎？阿根廷總統相當有氣質，她名之為「爵士效應」。

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指出，這可能代表一個「新的事實」：新的權力與領導中心在亞洲、拉丁美洲以及新興開發地區。美國，這個西方式市場經濟的強權正在下墜，而且現在連美國堅實的盟友都開始考慮疏遠。

以德國來說，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曾經相當支持美國的行動，包括派兵協助美軍在伊拉克的戰爭，包括支持制裁伊朗、向歐盟遊說對古巴實施禁運，梅克爾不只一次明言：「與美國的友好關係，對德國人來說意義重大。」但 9月底梅克爾在德國國會發表演說時，面對近1000名來自德國各地的金融業人士，她的言談內容充滿玄機，還有對美國隱晦的責難。

「這是由每個人花錢分攤的風險。」梅克爾明白指出誰最該為現在的危機處境負責，「德國政府早就已經指出問題，我要求加強對國際市場的監控，但因為美國的一再反對而失敗。某些事情可由國家層級處理，但大部分的事必須依靠國際合作。」

梅克爾從未如此公開且嚴厲地批評美國，而她背後充滿自家政黨社會民主黨的奧援。梅克爾演說之前，同屬社民黨的德國財長 Peer Steinbrück也發表談話表示，「這是美國在全球金融體系中扮演超級大國的末日。」

最近這段時間，美國的金融危機改變許多事情，除了轉變各國看待美國的政治態度外，也摧毀了這個大國最主要的金融部門。 Lehman Brothers破產，金融風暴成為一股毀滅性的力量，橫掃威力幾乎無法想像。全球最知名的美國投資銀行如Merrill Lynch或Goldman Sachs，不是倒閉、就是遭到併購、重整。美國房地產部門幾乎全被收歸國有，最大儲貸銀行 Washington Mutual破產，遭到易主。

美國金融業幾乎每天都有損失，相較之下，追蹤禍首好像變得沒那麼重要，不過這仍成為美國史上最大的刑事調查案件。美國聯邦調查局已經調查了26家大型金融機構，將近1400家小型企業以及個人，為偵查其中是否有詐欺犯罪。

經濟學家研究這場1930年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發現重要起因是 2年前美國的房價直墜。但沒有人注意到，無論這場美國延燒全球金融市場的風暴如何演變，或對世界經濟有什麼重大後續效應，其實這場危機都是可以預防的。

現在，超級強權無法再領導世界，美國總統甚至無法在非常時刻統一起自己分裂的國家。

布希曾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承認美國面臨危機，他堅持市場仍然有力，他告訴所有美國人說，沒事的。但就在 9月24日，布希的言論轉變了，他警告美國民眾，現在美國面臨「深且痛苦的經濟衰退」，而且如果不採取行動，「百萬美國人可能失業」。

不過，什麼改變行動也沒有（至少剛開始），這場危機正好發生在美國領導中心出現政治真空的狀態。布希已成為跛腳鴨總統，他無法作決定性的指揮，但可能的兩位後繼者麥坎（John McCain)和歐巴馬(Barack Obama)卻比較關心怎麼樣給選民好印象。

由政府主導的援助行動終究被提案出來，免不了輿論質疑、民意沸騰。許多議員抱持不諒解的態度，特別是許多共和黨員認為，紓困方案好像將美國推向社會主義一般。

也有許多專家懷疑紓困方案對經濟的實質作用，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副院長 Christopher Mayer表示：「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如果有資金的話，應該是拿來降低抵押貸款利率，如此才能降低喪失止贖權的件數，吸引買家重新回到市場。」

然而這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德意志銀行分析師Ed Yardeni表示，「目前只期待計畫盡快推行，如果現在還杵在原地不動，市場會變得很可怕。」由於全球的投資信心崩解， 9月底信貸市場已經再度冰封，可能導致全球性經濟危機，無怪美國財長、聯準會主席、甚至布希總統如此緊張。

不過第一版7000億美元紓困案被批評為驕傲自大、是個半完成的計畫，特別是許多民主黨議員抨擊，國會應該擁有更多監控的主導權而非看美國財政部的臉色，對企業紓困也要增加一些附加條件，於是行政體系再針對紓困計畫進行修正。

諷刺的是，這個最鼓吹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的國家，現在卻公開由政府介入經濟，而且是繼經濟大蕭條以來最大規模。幾千億美元資金要投入市場挽救金融機構，全都出自一種恐慌：美國經濟崩潰、通貨緊縮、失業率暴增。

這已經不是全球熟知的美國：武裝精良、驕傲自大、為別人訂規矩，只有自己的發展道路才是唯一成功道路的國家。現在「新的美國」不再信仰以往鼓吹的市場至上。因為政治人物缺乏解決問題的視野，金融領袖試著告訴一般民眾，美國仍然繁榮，結果驕傲付出了代價。

以前的日子不會再回來。過去美國放縱地舉債消費，不考慮誰能支付帳單，而美國將自己的經濟規則強加在開發中國家身上，堅稱追求利潤極大化凌駕一切，包括正當性。

仰仗 3大利器：國際對美元的需求源源不絕、自由市場、兩位數的利潤成長，美國的超級資本主義在過去25年橫行全世界，然而現在的美國經濟卻岌岌可危，全球政治地位也不斷下滑。財長 Henry Paulson每次宣布要援救一家銀行，就傷害一次美國的國際形象。

不過，正在流失的不僅是美國經濟發展的成果，或許還有它對全世界的獨特意義，如美國媒體《Newsweek》編輯所說─全球都朝向「後美國年代」邁進。

(林佳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