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9 13:16:26宋宣影

唐宮才媛圖 第二節 紅燭

唐宮才媛圖  第二節  

   紅燭                    李天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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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燭火流離不定,隨風晃晃悠悠。熾熱帶暗紅的牆壁上,反映著失去理智的花影人影衣影,一盆湯汁給炭火爐子燒得熱氣騰騰,蒸煮著濃濃的酸甜苦辣,滾透直冒出無味覺的泡沫,原來是過了火的粥;也許是鍋子太小,盛不住一點點地熱度,於是口涎似的白沫掩蓋了一切,炭爐子閃出燦爛的細火花,便儘自毀滅了。

  輕輕吮吸他猶帶溫熱的耳垂,激情之後,膚色還是如吐魯番葡萄美酒般紅艷,紅得透亮,未蒸散的汗珠凝結於其上,也覺得是醇醴殘遺的精華,滴滴散溢酒香。

  “三思,今夜不知可有月亮?”

  他雙眼閉著,睫毛微動,是歇息在花間的黑蝴蝶,收起舞姿,把五彩斑斕雙翼關上,太倦了,理也不理,懨懨而淡漠。

  雲母圍屏高高吊掛著男人的衣帽:深紫色蝙蝠圖案的一隻寬大袖子,孤伶伶地垂下來,如垂下了一隻手,時不時拂動,似欲召喚人去,人兒步步走近,卻只有空蕩蕩的衣衫,熏香冷冷地撲鼻,沒有身體,沒有容貌,沒有思想,整個人遠遠的飄向別處,紗帽紫衣和在一塊,依稀僅能辨認出一個朦朧煙幻的形體,人的化身。

  拾起一面團扇,當中怒放著斗大鮮豔的牡丹,任性霸道的美麗,狠狠地搧起香風十里,兇惡的吹打著濕潤的黑髮人面。武三思,她就是在掖庭宮牡丹時節遇見的:花海千片,赤英紫艷,燈煌煌,人錦繡,有張俊逸帶風霜的臉出現了,說什麽“久慕上官女史之名,果真艷比魏紫,天香傾城。”但見他舉止風流,體貼細心,言語溫柔,摘了朵火紅蒸霞似的“墨灑金”,親自簪在我那星月繞飛鳳的高髻上,順勢輕撫頸後雪肌,癡醉狂野的眼神緊緊如網般撒下來,我含嬌無力遮羞,暗罵這狂蝶浪子。戯蝶雙舞看人久,殘鶯一聲春日長;心纏著萬縷情絲隨他去了,任他為我梳理這多年來紛亂交錯無人認領的殘絲餘戀。這眼前人,讓我如晚春荼醿,微弱而愉悅的度過稍縱即逝的花季,然後花事開盡,始是炎炎苦夏。

  團扇再搖起一陣清涼的夜風。團扇,團扇,裁成合歡扇,團團似明月,美人並來遮面,怕只怕到了秋天,玉顔憔悴衰老,用不着團扇,自有悠悠金風送爽,人扇皆棄捐,恩情道絕。漢朝内宮也有個婕妤,叫班婕妤,曾作了首悲秋的《紈扇詩》。我淒楚抛了個眼神,停駐在武三思身上,他會負我嗎?他會負我嗎?即使掌中腰肢也化碧煙。冥冥之中,感覺有股茫茫無邊的哀愁,夜色流螢似的包圍了四周。

  遲暮晚花而不見抛香棄玉,除非手握權勢,像武則天。

  當我還是妙齡少女,任職則天女皇帝的文書——她頗有氣派,有著不可思議的胸懷,一次聽見我朗讀駱賓王的檄文,邊聼邊笑,終於豪邁大笑。但有次女皇帝竟變得焦躁不安,稍聼見拂逆小事,則拿起一匹漢玉雕馬,摔地砸個粉碎。宮中皇姑千金公主,聞風送葯來了。

  不知怎的,當時我穿過翠柔若煙的楊柳——那柳煙翠影,嫋嫋嬝嬝,像是重重簾幕,低低迷迷,恍惚夢回,於是窺見了靈丹妙藥:一個沐浴的男人,月亮映水,`水洗男身,淺金月輝吮吻此君之髮際,點點露水依戀其胸盾,他抱住胳臂,一側腋底黑草滋長……他低目細看,癡醉半晌,似是自身也感到肉身的奇妙魅惑。我驚其酷似廟堂畫壁浮雕的力士天神走下來,剛射殺九個妖日的戰神后羿解衣歇息,是真人,而不是雕像,容色氣味分明粗鄙,可又難言的自有一種吸引,讓人目不轉睛——只是他到底是玩物,侍候天后之餘,大概只能浴水自戀,如被擱置一邊的玉馬擺設,許多年之後他剃頭為僧,可仍然進出宮闈内苑,我卻總記得那柳邊池中的赤身男子更久之後我自然見過“蓮花似六郎”,那是傅粉玉面的美少年,不是男人。

  玳瑁凝春色,玻璃漾水波——那是從前的自己呵。

  武三思是無情人?太平公主說他靠不住,自然也應是真的。多次珠玉帳中歡好,雲愛雨香,巫山夢繞,人面相依,卻難猜其心——牢牢抓穩的,是吊掛在屏風上的衣衫,空洞如無主幽靈。

  室内六座燭臺的燈火盡數熄滅,剩下層層冰冷的燭淚:熱情燃燒後的淒艷渣滓,淚痕遺留在煌亮明麗的結束。

  身後一雙微涼的手把我的臉孔扳過去。兩張人面如此靠近,幾乎貼在一起,五官反而模糊不清了,但還可以聞到他粗重的氣息……三更天了,他眼睛泛紅光,“婉兒,我有些事要跟說……”沙啞聲音低低的,殊不知頓時叫我沖入夢魂無依之波瀾中。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團扇靜靜的跌落床榻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