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城的安魂曲

其實《終極無間》開始，劉偉強、麥兆輝這組合走的另一條路線，仍然以塑造人物爲主，隨劇情營造戲味，但偏重挖掘人物的心理狀態——我們領敎過劉德華內心交戰，在意識中互相對話的畫面；這一點是不落俗套的，卻未必討好。《傷城》依循類似的風格而生，故弄玄虛的地步倒不多，情節開展一轉一折都很實在，雖説綻露之處不是沒有，然而顯得從容悠然，不必刻意推砌“劇力萬鈞”，尖刻的矛盾對立——説來不簡單，衝突對立大決斗的戲劇場面儘量避開，等於要跟一般人的觀影習慣挑戰。他們在原有警匪片類型中變奏，在西片經典里不乏這種概念，出現在亞洲片則令人耳目一新。
兩顆影壇發光體幾乎是撑住《傷城》的功臣——金城武演得出乎意料的好，至少比《如果·愛》好；“俊美得不像世間人”的他在戲中——沉溺愛而不可及的苦杯里，其實相當諷刺。身邊人猝然逝世，讓他自此走入醉鄉，同時鍥而不捨的探求逝者背後隱藏的種種。金城武因而在追查所謂眞相之後，面對那血案底下的心靈創傷，他學習了原宥和撫慰——替植物人定期洗臉抹身，雖然那人屬於自己過去感情世界的第三者。在清睡與沉醉之際，他仿彿很容易就把事物的來龍去脈搞清；血肉模糊的死者，浮沉塵世的生者，都有着清澈的因果糾葛。金城武像一種久病成醫的患者，一路把亂麻撿起，分析綜合，一切血案有預謀，或者先控意外，他幾乎以局外人身份，窺看冷山一角，洞悉全數還是秘而不宣，他選擇了一個可靠的女子，至少她的顰笑嬌嗔是活生生的——舒琪一角不必演出深沉，她必須是個“提醒存在仍是美好”感覺的女人，也就足夠。所以舒琪在演技上“放假”。“照常”演一個啤酒女郞便完成任務。
梁朝偉所謂的“亦正亦邪”，一點點冷靜一點點的含笑不語，也就是城府深了。他的內心創傷老早結疤，封得好好的；在世俗打滾久了，變得機警世故，即使做些什么，儘量不露痕迹。《傷城》在故事架構上，應以梁的角色爲叙述對象，可是半途移位脫軌，變作金城武來回查案，變得紊亂失衡；當然多重聲音復述，本來就有其作用——只是此片效果到底平平，少了剝洋葱的樂趣。犯罪者背後的前事遠因一直是電影拍之不厭的題材，像日本推理，西方希治閣懸疑劇，而《傷城》多了一份哀怨平和，不是爲了揭秘開盅，卻爲了在血腥味瀰漫的空中，奏一段安魂曲，有心人應該會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