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30 21:45:45小音姊姊

有沒有。菸 ★02

  印象中,好像跟雁婷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為什麼妳這麼喜歡淋雨呢?』那天我到她家找她,看見她站在大門外淋的濕淋淋地。『幫幫忙,別這樣虐待自己好不好?』我把她拉到騎樓下,脫下自己的外套試圖擦乾她的頭髮。

  『呵呵,』她看著我的眼神有一點迷濛。『你不覺得淋雨是一件很唯美的事情嗎?』

  『那叫找死,不是唯美。』我繼續搓著她的髮絲,語氣夾雜著擔心和不爽。

  『那麼淒涼呢?』她瞇著眼睛笑,弧度像一抹彎彎的月亮。

  『喂!』我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怎麼站在這裡淋雨?」店長的聲音突然出現,我嚇了一跳。

  轉過頭,她站在落地窗口看著我,背著光的臉龐看起來有一點蒼白。

  「妳不覺得很有淒涼的感覺嗎?」突然脫口而出,我自己呆了一下。

  她也愣住了,接著輕輕笑了出聲,也直直的走進雨中。

  是因為我那句話的關係?「我亂扯的,應該說我在來妳店裡的路上就已經淋濕了……」
  
  她微微側頭瞥了我一眼,微微瞇起的眼睛,眼角彎彎的弧度看起來有一絲悲傷。
  
  還有…淒涼?我住了口,微微嘆了口氣,重新埋進這場雨。
  
  店裡那曲『我們的寂寞』還低低的在播放著。「妳這樣待會有客人來沒關係嗎?」在雙方都沉默有五分鐘之久後,我問。

  「我閉店了,不要緊。」她訥訥的回答。

  「那……?」我指指自己。

  「呵…」她輕輕笑了出來。「沒關係的。」

  「喔。」我簡單的回答,氣氛回復到剛剛的沉默。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開口。
 
  「嗯?請說。」

  「你為什麼會突然站到這裡淋雨?」

  「…妳要聽妳的因素還是我的因素?」

  「我的因素?」她定定的看著我,我確定我正視到了她眼角那抹淡淡的悲傷。
 
  「是啊。」

  「說來聽聽。」

  「因為那電話,」我指了指櫃台上的古董式電話。「我直覺到妳應該想接,但是因為有人在店裡,所以……」

  「你怕我不好意思接嗎?」她瞇著眼睛笑。

  「嗯。」我點一下頭。

  「不算正確。」她轉回視線,望向被雨簾遮擋而灰濛的街景。「我只是怕我流淚的樣子被客人看見。」
  
  「我知道。」

  她的側面微微偏向我這邊,神色淡淡的訝異著,挑了一下眉頭。

  「我從一進門就看的出來。」

  「哦?」

  「妳的悲傷。」
  
  她怔怔的看著我的眼睛,接著淡淡的笑了一笑,然後低下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再抬頭,微笑著問我:「那麼,你自己的因素呢?」

  「…只是想淋雨而已。」我看向黑濛濛的天空,小雨點點的打在臉上。

  「因為寂寞嗎?」耳邊傳來她這麼說的聲音,我重新直視她的眼睛。

  「從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她瞇著眼微笑,嘴角淡淡的上揚,眼神的溫度涼涼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愕然,她輕輕笑了出來。「還有你點橘色卡農也是原因之一。」

  「這關橘色卡農什麼事?」
  
  「你自己都沒發現嗎?」她指著我笑。「你幾乎每次心情不好的到我這裡來,點的都是橘色卡農。」

  「啊…」我不自覺的張了一下嘴巴,然後驚覺失禮的馬上閤上。「妳注意到?」

  「當一個常客常常表情抑鬱的來點同一種飲料,想不注意也難。」她淡淡的笑著。「為什麼呢?」

  「不知道。」我聳了一下肩。「我只是覺得……那杯飲料的味道,很適合不好的心情。」
 
  「可是你今晚,是寂寞的。」

  「……」突然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我望著她,轉過頭面向街景,抬起頭,嘆了一口長氣。「也許吧。」轉過身,指著屋內。「這也是妳換這首歌的原因?」

  她側著頭,微笑著。「是的。」

  「那為什麼是『我們的寂寞』?」

  「因為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妳也是嗎?」
  
  「是的。」

  突然我有一種擔心著雞同鴉講的感覺,我懷疑她想的我的寂寞跟她的情況一不一樣?

  雖然我也不懂她的寂寞是什麼。

  「能不能問妳一個失禮的問題?」

  「請說。」

  「妳的寂寞是什麼?」

  「不就和你的一樣嗎?」

  「妳確定妳知道?」我狐疑的問。

  「當然。」她笑著挑一下眉頭,我確定我再次看見她眼中的哀傷。「過程當然不同,不過心情是一樣的。」

  「……那還挺悲慘的。」我說。

  「……是啊。」她回答。

  突然一切又沉默了下來,雨聲溶在這僵硬的氣氛中。

  「咳,」為打破奇怪的沉默,我再開了口。「妳確定妳還要淋下去?」

  「呵呵,為什麼不?」她蹲了下來,抬起頭看著我。「你不覺得淋雨是一件很唯美的事情嗎?」

  「……」她突然說出和雁婷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著實讓我空白了好久,然後,我才回過了神。「…不會,但我承認看起來很淒涼。」

  「我同意。」她雙手交疊在膝上,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把頭埋進臂彎裡。「我閉上眼睛 也感覺到 此刻他心中 也很寂寞……」隱隱約約,在蕭亞軒沉沉的嗓音中,我還聽見她輕輕和著的聲音。

  「……妳的他,現在也寂寞著嗎?」閉上嘴後,我才發現我問了一個詭異且失禮的問題。

  「會的,我知道。」她抬起頭,眼角斜斜的望向我這邊。「那,你的她呢。」

  我皺了一下眉頭,雨在頰邊劃過。「不會,因為我們分手了。」

  「那,為什麼你會?」

  「因為分手是她提的。」我無神的眼睛看見遠方天邊轟轟地打下一道雷。

  她沉默了半晌。「那麼,為什麼我會?」

  「……」我說不出話來,低頭怔怔看向她的視線正好和她微微上抬的眼神撞個正著。

  我看見她眼角的水醞開始凝聚,然後快速的落下,溶入這場灰濛的雨裡。

  她低下頭。

  「…能不能再問妳一個失禮的問題?」在她再度把臉埋回臂彎中後,過了很久,我開口問。

  「請說。」

  「雖然我說我看見的是妳的悲傷,但妳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悲傷還是寂寞?」

  她僵硬的抬起頭看我,眼神整個凝滯,沒有出聲,只是嘴巴微微的張了張。

  「抱歉我問了個怪問題。」我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遠方的夜。

  同樣的,她和雁婷都開了口。只是悲傷和寂寞確實不太一樣,那麼今晚在我面前流著她,是悲傷還是寂寞?雁婷會不會有和她一樣的悲傷?或者一樣的寂寞?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應該說我害怕雁婷會悲傷。

  雁婷說的好,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兩個曾經如此親暱的人,是不可能在分手後
  
  兩個人馬上自然而然毫無牽掛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我發現我竟然笑了出來。

  笑容馬上化為一股深沉的悲哀。

  說穿了,我還是很在乎雁婷。

  「悲傷的人因為悲傷,所以寂寞;寂寞的人因為寂寞,所以悲傷。」她站起身,輕輕的聲音回答,嗓音涼涼的。

  「妳這句話有點難懂。」

  她嘆了口長氣,撥了撥濕透的髮絲。「先進來吧。」

  她拉開落地窗,我跟她一前一後的進入屋中。

  「以愛情來說,分手這檔事,寂寞和悲傷當然畫上等號。」她坐上大廳鋼琴的椅子,掀開琴蓋,彈了一段和旋,只用左手。「但是卻有某些心境上的差異。甩人的人大多是寂寞的,被甩的人大多是悲傷的。」

  她將右手覆上琴鍵,信手拈來地輕輕彈了一段孤單的旋律。

  「為什麼?」

  「甩人的人是自己造成自己的孤獨,因此他會感覺寂寞;被甩的人是認為自己不再被需要,因此他會感到悲傷。」

  「因此呢?」

  「寂寞的心當然孤單,久了以後它自覺孤獨,會衍生成一種深沉的悲傷;悲傷的心情當然容不下其他人的聲音,所以久了它會衍生成一個人的寂寞。」旋律越來越慢,她輕輕的搖著頭。

  「然後?」

  「然後,寂寞的人越來越悲傷,悲傷的人越來越寂寞。」她的左手降了個音階,緩慢的旋律轉變為一種哀慟的淒然。
  「所以?」
  「所以就是今天這種情形了,你看到的是我的悲傷,我看到的是你的寂寞。因為我本來是寂寞的人,你本來是悲傷的人。但是相同的,在今天,我們都太孤獨了。」
  整個室內清楚的迴蕩著濕淋淋的我和她滴水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我笑了出來。「妳很會唬爛。」
  她也笑了,手定在琴鍵上,琴音停了下來,轉頭望著我。「我很認真的。」
  「開玩笑的,」我回答。「我知道。」
  她瞇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笑得非常溫柔。
  「真的,我懂。因為事實,的確就是這樣。」
  今晚的雁婷,也悲傷著嗎?
  最先沒有我的日子,她也會寂寞嗎?
  「你來這裡,只是為了喝適合不好心情的橘色卡農嗎?」在一段短短的柔和音符後,她停了下來突然這麼問我。
  「算是,重點是外面的雨下的像死人頭一樣。」
  她笑了出來。「冷不冷?」濕淋淋的她問。
  「不會。」從頭髮到褲管都在滴水的我回答。
  店長看著我,微微笑了笑,偏回頭面向鋼琴,起了個音。
  一個小段落整整八拍,速度比原曲慢了一倍;她的和旋應該是自己隨心彈的
,聽起來很緩慢、很舒服,卻夾雜著一抹淡淡的悲傷,還有寂寞。
  她輕輕地彈著『卡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