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小孩的人說，孩子們是天使。當我正為妹妹的誕生而興奮不已，到處打電話、丟icq時，卻有幾位朋友警告我 – 小心，別被魔鬼無邪的笑容給騙了！

喔，當然，事情總有對立的一面。想想，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是魔鬼嘛，有啥好怕的？我的興奮還是遠遠大過憂慮 – 全家人都是上班族，小孩子怎麼辦？

妹妹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弟弟的女兒，叫我姑姑。因為在取名字的時候，父母各執一名，爭論不下，於是辦戶口登記的我家用的是一個名字，在外公外婆開的店裡，她被叫另一個名字。為了避免在同一屋簷下鬧得不愉快，我們只好叫她「妹妹」。妹妹現在一歲半，在11個月大左右學會一邊說「妹妹」，一邊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把這件事拿來當做妹妹已經發展出自我概念，與母體分離的證據。

因為大學時待過兒童夏令營，帶過國小畢業旅行，加上主修社會工作，念了些兒童發展心理學的東西，雖然粗淺，但比起完全沒有育兒經驗的弟弟夫婦來說，應該是強得多。於是在大家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反正不用加班，就回家帶孩子。帶著帶著，原本只黏父母的小朋友，也開始會黏我了 – 顯然我給了她比較大的任性和玩耍空間。(相較來說，我的父母真是不懂怎麼跟幼兒玩耍，真不知道我當初是怎麼渡過前發展期的。) 我在她9個月大就買超厚紙版製的圖片小書給她，所有大人都認為太早了，可是妹妹拿它們當寶貝，一直到現在都愛得不得了。我從日本帶沒有絨毛的布製娃娃、從香港帶冬季外套，通通都是為了她；怎麼說呢，我真是非常、非常愛這個小東西，當初工作太忙，只好用些物質方式來表達。現在真的開始帶她，更是變本加厲，每天中午到樓下的臨時市集逛小衣服小鞋什麼的。老媽看得猛搖頭，催我快點找到對象結婚，自己生一個算啦！

說真的，妹妹每天「姑姑」、「姑姑」的叫個不停，我心裡還挺得意；雖然偶爾半夜會聽到咚咚咚腳步聲然後是爪子抓門板的聲音(伴著幽幽的「姑姑」、「姑姑」)，以及各種原因引起的鬼哭神號，讓我睡不大安穩，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比較可怕的是，明明已經玩到兩人都體力耗盡，她老大還堅持不肯睡，在眼睛半闔半開的時候突然一個哆嗦，翻過身來又是「姑姑！」以及一大段嘰哩咕嚕，讓我一邊冷汗直流，一邊還要裝成聽懂了的樣子，應她的話。想當初天真的以為，可以拿本書或雜誌，在照顧她的六、七小時內找空檔看一看，結果殘酷的現實是，她會很乾脆的把我的書拿到一邊去，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我，讓我覺得這麼做真是太對不起她了，於是乖乖就範。要是我煩了，耐不住性子了，對她擺出難看臉色，馬上就會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消失，慢慢的癟起嘴，豆大的眼淚 (不騙人，真的有黃豆大，嚇死人！) 就一顆接一顆滾下來；我總得在她失控嚎啕大哭之前想辦法讓她心理平衡。妹妹還會在看電視看到一半時，轉過頭來看看我在做什麼；要是我正好看電視看得出神，不得了，她馬上就爬爬爬到我身上，又是那種認真的眼神，加上帶點責備意味的「姑姑！」，唉呀，我就得把眼光放在她身上才行。真不知道之前是誰把她搞成這樣的！結論是，在跟妹妹在一起的時間，不但要照應她的吃喝、注意尿布的狀況並且更換 (通常由「味道」及「重量感」兩項標準來判定)，還得絞盡腦汁變著花樣跟她玩，同時，想都別想要休息。鬼啊！真的是鬼啊！

難得她有睡著的時候，白嫩透紅的圓圓小臉，加上又濃又長的睫毛，即使要我在一旁為怕熱的她打扇子都心甘情願。開心笑起來的時候、抱著我送的小熊滿屋子亂跑的時候、認真翻著書的時候、喝完奶換過尿布那種心滿意足的微笑…恍惚間覺得相片裡幼年時的我跳出來 (妹妹長得像我是有目共睹的)，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 – 她可愛的樣子、我心中一代代生生不息的感動，實在難以用筆墨形容。現在她長大了一點，變得貼心起來，看到我故意裝著哭喪的臉，會關心地把臉貼過來看看我，擠出可愛笑容寬慰我，還會學我哄她的樣子拍拍我的背，撥撥我的頭髮，用稚嫩的聲音說「好了」。天哪，好感動！我在愛情中從來沒有學會這樣全心全意、不計代價與回報的付出。(而父母給我們的，我們總是接受得理所當然，不是嗎？)

太遠的事情現在想不到，但是，妹妹會變成怎樣的一個孩子呢？她會善良嗎？她會看人臉色工於心計嗎？她會像現在一樣表現得那麼聰明嗎？她還會…還會吵著要姑姑，記得姑姑是這麼愛她嗎？

我想我會忘記她給我的磨難，記住她的甜美。我祈禱這個孩子能平安快樂地長大，努力過她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