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27 08:31:44小火柴

民主光環背後的科學



真理,既不是權威所能決定,也不是投票所能決定。

撰文╱陳文盛 陽明大學遺傳研究所教授

聽過這樣一個笑話:愛因斯坦在普林斯頓大學任教時,有三位物理學家好友。四個人喜歡邊散步邊辯論物理。愛因斯坦的想法常和其他三人不同。有一次他提出一個理論,三個朋友一致反對,還告訴他:你錯了,反對和贊成的是3比1。愛因斯坦急壞了,就仰天向上帝求助,他大聲呼喚:「上帝啊,請顯示個神蹟,讓他們曉得我是對的!」才說完,萬里晴空突然飄來一朵烏雲,到他們頭頂就消失了。「你看,上帝說,我是對的。」愛因斯坦說。但是其他三人都不信,說大熱天飄朵雲沒什麼稀奇。於是愛因斯坦再祈禱:「上帝,請顯示一個較大的神蹟,讓他們相信吧。」這次飄來了四朵烏雲,罩在四人頭上,然後一個閃電擊到一旁的山丘。「你們相信我了吧!」愛因斯坦說。但是其他三人仍然認為這只是個自然現象。愛因斯坦急了,正要再開口求上帝,突然天空變色,大地震動,頂頭傳來深厚雄偉的聲音:「愛因斯坦是對的。」愛因斯坦得意地轉過頭來,對著其他三人說:「怎麼樣?相信了吧。」其中一位聳肩說:「好吧,現在是3比2了。」

這種情況也會發生在我們身邊。我最近和一位林教授辯論科學問題,得不到共識,他就拉一旁的周教授說:「你贊成誰?」我說:「真理不適用投票的。如果我是對的話,再多的人贊成你也沒有用。」科學確實不是民主的。科學的美,就在於少數不必服從多數。站在真理這一邊的(像哥白尼和伽利略),不管如何受權威打壓,遲早必定獲得平反。

真理,既不是權威所能決定,也不是投票所能決定。歷史上有太多例子告訴我們,站在大多數一邊的科學家時常是錯的。20世紀前半葉,分子生物學發展初期,如果讓所有的生物學家投票的話,基因的成份應該是蛋白質,DNA只能在旁邊涼快。

真理的追求無關民主,真理的傳播也應該無關民主。換句話說,教育的方式和內容是不應該用投票來決定的。例如,美國南方保守的宗教力量強大。長久以來,一直在以政治力量(投票)來影響教育,特別是幾次立法禁止課堂講授演化學。有趣的是,這種事情竟然是發生在最民主的國家。以前的蘇聯雖然也曾經發生過「李森科」事件,以政治扭曲遺傳學的真理,以達到意識形態的目的,但那是獨裁政府的暴行,美國的例子則是民主制度多數決的結果。獨裁與民主竟然殊途同歸,說明真理在任何形式的政治下,都難逃被糟蹋的可能。

話說回來,如果科學不是民主活動的話,為什麼它們老是拿出來相提並論呢?在提倡所謂社會或國家「現代化」的時候,這兩個光環總是供奉在一起。沒錯,科學和民主是現代社會的兩大潮流,但兩者的本質與立論基礎卻截然不同。民主制度是為大多數人選擇或接受的、「較不邪惡」的一種政治制度。反觀科學,則是建立現代文明的根基。科學在基本面上,既無關民主,也無關獨裁。

民主的光環顯然受到過份迷信和崇拜了。民主的立意雖好,但是它的遊戲規則一旦被政客搞熟,各種惡習弊端便會層出不窮。說穿了,只要基本的人性不變,人治的制度永遠是「老酒新瓶」地玩來玩去。一人一票的選舉方式,幾乎已經保證選出來的人常常只有平均的資質(請擦亮眼鏡,看看近代的美國總統)。簡單地說,一個擅長文宣包裝、操縱媒體、搬弄計謀的候選人,不一定就是優秀的治理人才。但是在現代的選舉文化之下,不會搞這些的,大概都選不上。

老師應該用票選的嗎?領導全校的校長,應該用票選的嗎?除了老師投票選校長,有人說也要讓學生投票?難道我們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要披上叫做「民主」的國王新衣嗎?

【本文轉載自科學人2005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