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綠茶的習慣是已經忘了是何時開始的，
即使同學間戲謔的說他有喝老人茶的嫌疑，
他笑笑，照喝不誤。

清新的無糖綠茶是他的最愛，
有點澀味的芬芳在喉頭回甘，
他幾乎是把綠茶當開水一樣的喝著。
雖然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綠茶中毒症。

這個習慣延續到上了大學，
每個人看到他狂灌綠茶的樣子都覺得不可思議，

只有小魚總是微笑著，
在任何時候，為他遞上一瓶綠茶。
一直到分手的那一天，
他都天真的認為，喝著小魚帶著微笑遞來的綠茶，
是最幸福的。

沒想到愛情走的突然，
就像喝光的綠茶，在回味無窮的時候，

沒了。

但綠茶可以再買，愛情呢？
小魚淚眼迷濛的埋怨他忽略了她的感情。

天曉得，若不是為了她，
自己有必要兼這麼多打工嗎？
以為她會懂的，真的……以為她懂。

心情極度惡劣的情況下，
他還是準時到了新接的學生家裡，
是重考生，一頭長髮整齊束在腦後，清清秀秀的，
他有點慶幸自己在傷了感情時，沒有虧待自己的眼睛。
發了些考卷試試程度，
一邊檢討自己到底在感情上犯了什麼錯誤。
想不到學生也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他有些喪氣，匆匆批改了考卷就離開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收拾心情，

隔天到學生家去時，她早已坐在書桌前，
面前擺了一杯咖啡，微笑的看著他，
這樣熟悉的笑容令他有些眩然，
收斂心神，很好，
看來恢復水平的人不只有他。

真是聰明的學生，他懷疑她重考的原因，
後來才知道她志在國立大學，

他不置可否，以她現在的程度，應該會上的。
他當然也注意到，
這個學生喜愛咖啡的程度不下於他對綠茶的執著。
甚至有天還多煮了一杯邀他品嘗。
他喜歡咖啡的香味，但那股苦澀太濃郁而深刻。
人生已經很苦了，他實在不想再以吃苦當作吃補。
但他真的很高興學生體貼的心意，
沒有強迫他喝下去。
她只是輕輕的微笑著，
也是這時候開始，他注意到她身上，
總是飄著淡淡的咖啡香氣。

「為什麼你這麼喜歡喝綠茶？」

她終於對他提出課業外的疑問。

「跟你喜歡咖啡一樣，沒有理由的。」

他改著考卷，沒有抬頭。

「你又知道我喜歡咖啡沒有理由了。」

她有些賭氣的嘟起小嘴。
好可愛，他有點失神，
沒注意嘴角浮起了傻氣的笑意。

考前一週，學生家長突然跟他說不用來了，
原來是她胃痛的住進了醫院，
他在病房外遲疑，
然而她對自己的到訪似乎很高興。
她努力的張嘴揶揄他：

「怎麼沒帶綠茶來啦？」

一句話說的模糊不清，
他卻覺得心快絞出血來。
這種感覺，像是當初小魚車禍受傷時的心境。
這麼蒼白的臉，她很冷嗎？
他想讓手心的溫度給她些溫暖。
卻是中途收回了手，說了身為「老師」關心的話：

「不要再喝咖啡了，對你不好。」

只有他曉得，走出病房那一點點路，
對他而言是真正的「舉步維艱」。
她不會記得的，今天是最後一天上課。
他卻連祝福也說不出口。

聯考完，他的暑假早就過了半個月去，
在花蓮的海岸邊，他望著海天一線的美景，

心中卻記掛著中央山脈另一邊的女孩，
笑容像咖啡一樣香醇迷人。
只是不知道要喝多少咖啡，才能像她一樣，
身邊總飄著淺淺的咖啡香氣。

連放榜了之後，他也不敢攤開報紙，
尋找伊人的名字。
卻不知，就這麼錯過了彼此……

開學後，又是蹉跎了快一個學期，
小魚和新男友打的火熱，

老是看她在男友身邊抱著一瓶雪碧走來走去，
又在自己面前甜蜜的抱怨男友將她管的太緊。
他聳聳肩，過去的讓它過去。

都隨風吧！

可是中山的海風再大，也吹不去那一抹香氣，
原來咖啡的苦澀也會在口中留下餘韻的，
那是很有深度的一種回味，
他把手裡的咖啡罐扔進海裡，
在防波堤上踽踽獨行。

大三的最後一次聯誼，他是被拖去的，
因為人數不足的關係。

他遲到了，是故意的。
站在餐廳外，手裡拿著一罐咖啡，
還在考慮要不要進去。
一個女生與他擦肩，同樣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同的是她手裡那一瓶綠茶。
兩個人同時張大嘴看著彼此。

她突然噗地笑出來。

「你不是說咖啡不好嗎？怎麼你也喝起來啦？」

他也笑了，這次笑的燦爛。

「那你想到喝綠茶的理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