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16 23:32:39Д金

第一次



  和大石先生到中環晚飯。天氣冷,本想到蛇王芬吃蛇羹,但見店內爆滿,門外還站著幾個客人在輪候,便改變主意。

 

  踱到陸羽茶室,不用等位,反正也是自己一直想試的菜館,便和大石先生入內。茶室人客疏落,地下只坐了三四檯客,本地與外地參半。我們選擇了卡位,木造的座椅,坐下時稍一大力也會擠出吱吱聲。天花上的黑吊扇、中央的玻璃彩繪、牆上的字畫,大概都是茶室自1933年開業以來就一直存在至今,掩不住隔世的餘香,置身其中,也仿佛沾到點昔時的閒適雅致。卡位旁的牆燈下有光暗調節,撐檯腳的情侶可把燈光調到最柔。

 

  茶室夥計不少,好像比食客還多,都是阿叔阿伯,有的站著打盹,有的隨意踱步,有時跟客人瞎聊幾句,像群被寵慣了的老貓,悠然自在地經營自的時光。就座片刻,侍者遞來菜牌,不至於30年代的格調,但那深褐色的封面包上透明膠套,也是沈實簡樸的,可裏頭的菜名只有中英文,大石先生看不懂,我只好冒點險發板,最後點了碧綠生魚卷和冬筍鵪鶉絲,也應大石先生之意要了揚州炒飯。

 

  點好菜,夥計隨後走來,用金屬鉗子從盤裏夾起蒸氣騰騰透著芬芳的抹手毛巾遞給我們,擦著擦著,那熟悉而久遠的溫度和香氣便滲滿回憶的神經。多少年沒擦過這樣一條熱毛巾了?小時候到酒樓吃飯飲茶,總有侍應送上暖巾擦手,像指定動作,理所當然,但後來大眾的衛生意識日漸提高,滾水熱燙的毛巾也相繼退休,取而代之的是獨立包裝的酒精消毒濕巾,預先擱在碗筷旁,難得這老店在「文明」的主流衝擊下仍堅守著那份動人的溫暖芳香。

 

  碧綠生魚卷先來,碧綠是墊底的菜心,生魚卷型似欖狀,小小一顆,咬下知乾坤,生魚片裹著一縷金華火腿,為淡味的魚片平添鹹鮮,加上紅黃椒粒炒之,賣相撩人,是道有形有實的工夫菜。鵪鶉蛋吃得多,其肉倒是第一次吃,那味冬筍鵪鶉絲本以為是兩者切絲同炒,可侍應端來,一看,原來是炒崧,以生菜包裹蘸甜醬吃。那位夥計以為我倆都是遊客,怕我們不懂如何吃法,分別對著那碟炒崧、生菜和甜醬指了指,像在空氣中畫三角形,我不知道大石先生是否明白,便給他舀了一匙倒進生菜包中,吃得可滋味。除了鵪鶉和冬筍,裏頭還有冬菇和菜遠,一香一脆,醬濃味鮮,層次豐富,食趣倍添。揚州炒飯,大概是每個東洋/西洋遊客來到香港都必點的,可此家的出品只屬一般貨色,欠鑊氣,有些飯仍未炒開,團成小塊,我炒的更好。吃吃飯呷呷菜,那壺鐵觀音也越沏越香。

 

  這是大石先生第七次來港,卻是第一次品嘗陸羽,當然,也是我的第一次。問他在日本有否吃過這樣的中國菜,他搖頭。是的,中國菜派系多,食材廣,做法多變,我也未嚐盡所有中國名菜,而像這樣的老派粵菜,也著實買少見少。也許,在這年頭,已沒多少人願意花時間、心機在沒多少人欣賞的舊事舊物上了。日本人在保存傳統上是專家,那份執著和認真的態度,值得中國人參考。

 

  飯後買了啤酒,在天星小輪上,迎著維港的冷風,邊喝邊看照片,又用簡單的英語閒聊,但更多的時間是指手畫腳,瞭解與猜測間,我們抵達對岸。在船上喝酒,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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