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28 11:28:54方知

【故事】菊英姨的一生

  從小時候就喜歡跟著母親回娘家,可能是長輩們都上了年級的關係,喜歡說些他們年輕時候的事給我們這些晚輩聽,總是說時代真的不同了,以前他們怎麼可能會有我們這麼自由、這麼好命哪!其中菊英姨的故事,讓我覺得以前的女性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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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看,這小嬰兒在笑呢,」隔壁家大嬸抱來未滿月的小女嬰,交到了一個婦人手中,「看來她跟妳有緣。」

  這婦人的家在地方上小有名望,丈夫任職公學校,世代書香。那年婦人剛懷第一胎卻難產致嬰兒夭折,她的奶水漲得難受,因而託人抱來小女嬰;這小女嬰出生於大戶人家,只是生下來像是跟父母八字犯沖,一見父母就哭鬧,也不喝奶,日漸消瘦下,父母雖不忍,也只能狠心的送給人當養女,她一見到這婦人就咧開了嘴笑,那婦人見著歡喜也就領養了下來。這小女嬰不是別人,就是我--菊英,那婦人就是我的養母。

  我的成長倒也平順,偶爾會回原生家庭探望父母和弟妹們;養母陸續生了七個兒子兩個女兒,只要我們有能耐,通常父母都會供我們讀書。雖然母親(從小被養母帶大,已當成了親生母親)有著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是讓我讀到高等科畢業,除了上學外,都得幫忙著家事,餵雞餵豬、洗衣煮飯、照顧弟妹……;你母親和我相差十五歲,她還是我一手帶大的,所以跟我的感情最好。

  母親看我乖巧,心裡打著主意,等長子成人後就把我們送作堆,不巧這時也來了紙徵召令,他到南洋後卻換來張陣亡通知。母親只能怪自己兒子福薄,她心想總不能就這麼耽誤我,託了媒婆說給了在衛生所上班的年輕人續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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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妳老公外面養了隻狐狸精……」我仔細吹整客人的頭髮,客人突然壓低嗓音問道,鄉下地方什麼八卦都傳得快,讓人想不聽都難,也只能勉強笑著應付,禮貌的送客人走出店門,「謝謝妳的關心,有空再來。」客人走後,環視著這不算小的店面,一邊是家庭美髮,一邊則是去批來的高級女裝的生意,在四、五○年代,一個鄉下婦女有自己的事業又能兼顧家庭,看來美滿無缺;剛嫁過來時,他還滿老實的,每天上下班,薪水都會交給我打理,我也認份的帶著他前妻留下的一個女兒,還去學手藝開了這家店,小孩也相繼出生,小家庭是和和樂樂的。

  沒想到他卻因工作關係,認識了青樓女子,這些女子要定期到衛生所報到檢查,不知是否近水樓台、日久生情的關係,跟著學會了吃喝嫖賭,每天喝得酒氣沖天,不然就待在賭博間,那些薪水怎夠他這麼揮霍,因此一回來就是找我要錢,我怎麼肯把辛苦錢交給他,總是討來一頓拳打腳踢,真的讓我心灰意冷極了,只好把全副精神放在兒子身上。他偶爾回來鬧一次都讓我覺得累,有時他回來會高興著抱抱逗弄一下小孩,心平氣和的問候,那時的我已沒心思理他,兩人的相處不是勢同水火就是冷如冰山。幸好公公婆婆留下一棟房子,也因為是公嘗地,所幸沒被他給賣了,不然真要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好不容易把小孩都拉拔大了,想說肩上的責任可以輕鬆些了。大兒子北上打拚,自己開了家工廠,娶了媳婦後,勸我把店關了和他們一起住,兒子媳婦對我倒也孝順,這下終於可以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心想著只能指望這大兒子了;因為小兒子和他老爸一個樣,只會逞兇鬥狠、拈花惹草,年紀輕輕的就學人火拚,被砍斷了手指,卻還是本性不改,娶了媳婦竟然鬧離婚,每天還帶著不同的女子回家,對於小兒子我已徹底絕望。

  有天大媳婦傷心著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還是說出了厄耗,真叫人不敢相信,我兒子正正當當的生意人從不招惹是非,怎麼可能會被人砍死,若說是小兒子的話或許有可能。原來是兩兄弟約了在小吃店碰面小酌,卻剛巧遇到鄰桌一群惡煞火拚,受流彈波及,大兒子被砍傷重不治,小兒子被廢了一眼,這叫人情何以堪。而後大媳婦搬回屏東居住,我大多跟著小兒子住,有時去跟大媳婦同住,幸好這媳婦沒有因為大兒子沒了而嫌棄我;兩個女兒嫁人了,也不好到女兒家住,女兒家還有公婆呢。只是小兒子常跟我伸手要錢,要不到時就會發脾氣摔東西,還要我把老家賣了,因為常年住外面,老家是個店面租給人做生意,我請住在家鄉的弟弟幫收房租後寄來,偶爾小兒子會到他舅舅家鬧著要房租,把我氣得要命又無可奈何,也只能請弟弟別把錢交給他。

  可能年紀有了吧,先生脾氣收斂了點,可是我早就不管他了,自過自的生活,自從我去跟大兒子一起住後,一年難得見上一面,想是他煙酒過度,十年前就撒手過他的神仙生活了。本來想說老來可以享清福了,這幾年被小兒子鬧得受不了,小女兒把我送回這家鄉的養老院來養老,靠著農保和房租付所需費用,沒想到小兒子又找上房客,讓房客受不了退租了,那老家就空在那了,因為是公嘗地沒人要買,又沒人敢租,也不知那老家的結果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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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英姨的故事,讓我慶幸自己不是生在那個年代的女性,一點自主權也沒有,真的是油麻菜仔命,飛到哪長到哪,再苦也得認命;以前年代的人結了婚就是一輩子,幾乎沒有離婚的念頭,不管對方好不好,結成夫妻就是緣份,良緣也好,孽緣也罷,只能歸諸於命。或許那個年代也有叛逆性強的女性,開創出了自己不一樣的人生吧,不過我還沒聽家中長輩說過,至少在婚姻方面都說是父母作主的,是好是壞就看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