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漫山大雪，寒光泠泠，湮得四周霧氣蒸騰，朦朦朧朧的，望不見天上那輪月。

如此冷意，卻是無法澆熄遠處那綿延戰火。

細碎的風輕輕拂過她的頰畔，牽起略微凌亂的烏絲，睫毛微斂，猶似兩朵墨色羽蝶綴在眼簾，純黑的兩翅上沾著幾片雪絮。遠處火光閃爍，像大朵大朵的海棠，盛放在她眼中，火紅一片，似血如潮。

他向前兩步，伸出手，為她理了理微亂的秀髮。動作輕柔而一絲不苟，便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帶著些許柔情、眷戀，或許還有一絲不捨。 

「櫻，妳果然在這裡。」他輕嘆，「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她閉上眼，聽著那沉著的嗓音，像浪潮拍打沙岸似的清聲迴盪，又像妖嬈的翠竹於林中隨風漫舞的綠葉婆娑。

輕緩的將自己的臉貼近那手，感受著這份好久不見的溫存柔軟，她輕輕笑了。「綾侍……」 

見著她的舉動，他一愣：「櫻，妳……」

她的眼深邃不見底。闇夜一般無垠，深潭一樣粼粼。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她輕語，用冰冷的雙手緩慢按上他撫在她頰畔的手，將其拉至眼前，深深望住。笑了：「這麼多年，這疤，卻是還在。」頓了下，她伸手撫上那已成淡粉色的長長疤痕，纖指摩娑。

那是多年前她親手烙印而上的印記。

朦朧月色之下，他的深情，她的決絕，那蔓延不斷的烽火，那飛濺而出的血痕，至今依舊清晰猶如昨日。

昨日繁花萬重，卻是在頃刻間將花盞染了血腥。

黑色的深潭中湧出了慘然的悲慟，墨一般暈散而開。 

「或許，它會永遠留在你掌心。這樣也好……」她吻上那疤，企圖將自己的溫度覆蓋而上。掌上冷冷的清香撲鼻，盈滿她的所有思緒。她想永遠將這味道印在心坎，與自己相隨相依。 

他怔住了身體，震驚的指尖微微發涼。

須臾，卻是闔上了雙眼，靜靜感受自她掌中、唇上遞出的暖意。遠處的林中樹上紅梅搖曳，大片大片，血一般蔓延整座山頭。

冬日深山，昏鴉枯樹。輕吻蔓延，那暖意隨著紅唇游移，像是被列火灼燒後又浸入寒潭冷凍。紛飛的白絮飄落在他手、她唇。他卻在冰火二重天裡不自禁的扭過了頭，雙眸緊閉，那吻驟然停下。 

唇瓣輕顫，連握著他的手都有些不穩，可那清亮如鈴的嗓音卻平穩如昔。她咬唇，扯開一個異常僵硬的笑容，觀者憮然。

「你果然，討厭我了吧。」

他還不及反應，手中的溫度便驀然消逝。伸手欲羅，卻只勾著了半片衣袂，那袂角隨即自他手中溜走，隨著那抹豔色身影在烈梅中飄下了山。

驟然大作的狂風揚起那青色袍衫，飄搖了飛絮，凍著了寒梅，也涼透了他心。

***

他輕輕將她髮梢的落花拂去，狀似無意，可那眼中的神色卻是情深如湧泉，源源不絕。

她毫無所覺，只是看著身畔樹上怒放的櫻花，靜靜的，像是池岸的睡蓮。

『櫻花，很美。』

她輕闔上眼，任由清風拂荏。絲絹般的黑髮在微風中飄搖，輕輕掠過絕麗的容顏。

自然而然，他伸手為她理了理微亂的髮絲，輕柔、一絲不苟。

『是很美。』他笑，目光卻是停留在她身上，那櫻花反而成了襯景。

『你喜歡櫻花？』她睜眸，側臉望他。眼中是疑惑與好奇。

他抬眸，望向枝枒上的豔紅，『嗯，非常喜歡。』臉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如樹上櫻花般妍麗。

『難道妳不喜歡？』

她微微斂眸，黑色眸子看似有些落寞。但很快，華采重現，映的她姿色更甚，傾城醉人。初春的櫻輕飄飄落下，落了她一髮。

『……不，我也喜歡。』

他笑著望向她，眼中滿是寵溺關懷。逗她：『那妳說說，妳喜歡它哪裡了？』

她一愣，囁囁嚅嚅，答不出個所以然。眼見慌忙更甚，耳根燒的紅透，卻是沒有答案。只得反問：

『那你說，你又喜歡它哪裡了？』

他輕笑，探手輕揉她髮，雲淡風輕地：『有時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烏絲在手中滑溜滑溜，柔順異常。淡色的眼眸深深望住她。

她怔住，神色有些複雜，又好似有些明瞭。 

『那麼妳是為甚麼喜歡呢？莫非也是沒有理由？』他笑著把玩她的髮。將那黑絲纏繞在指掌間，蛇身一般蜿蜒滑溜。

她默然，久久不語，只是靜望著樹梢，提手扶去髮上落花。久到土種抽出新枝，久的讓他以為她不會回答。 

『我是為了……喜歡你所喜歡。』

好半晌，她才輕輕的吐出字句，伴著氣音。

剎那間，風聲驀然大作，使他差點沒聽清她羞澀的回語。

瑰色的櫻花瓣落下，燃燒了整座樹林，烈火一般冶豔妖嬈，倒映在二人眼中。 

『這又是……為甚麼？』他沒有望她，只是愣愣的看著樹梢枝枒，目光沒有焦點。

她有些侷促的望了他一眼，纖指扭緊了袖緣，緊的發白，指尖在輕輕顫動。

『我怕你會討厭我。』

他僵直了身體。目光緩緩、緩緩的落到她身上。灼熱且柔情。

『櫻……』

他伸手，緊緊抱住她，小心翼翼的，就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微涼的臉貼住她髮頂。激動的連雙手都有些顫抖。 

埋在他胸膛，她嗅著他身上的清冷體香，幸福滿足之餘，卻有一絲害怕失去的恐懼。

『綾侍，永遠都不要討厭我，好麼？』

***

他還記得當時她說那句話時，那輕顫的語音、發抖的身子，難以言喻的明豔美麗。

頂上紅梅艷然依舊，同鵝毛大雪簌簌落下，覆蓋了他全身。原先的青衣如今已成雪白。

「我並不討厭妳、並不討厭妳啊……」 

他仰天，朝著她離去的方向，像是在挽回、哀嘆些甚麼。可她卻哪裡聽的見。那身影在雪中仍然艷紅，同多年前那一天的春櫻一樣。可現在，遠遠看來竟是有些黯淡憔悴，不復往日的亮麗。

「原諒我……」他輕語。銀絲纏繞，蜿蜒在樹幹上。輕輕倚向身旁的梅樹，像是再也沒有氣力能夠支撐自己，無力滑落。他任由大雪將自己掩埋。 

「櫻，原諒我。」

作者廢言區：

這篇，算是有比較進步一點了？（思）

就這麼，二人之間的誤會紮根，緊接著越演越烈，最後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深思）又是一篇老套的文，（嘆）沒法子，御某實在沒有梗了。（苦惱）

總之就是這樣和那樣。（微思）

第四章了，（望上）下一章就完結，好短的文。（再嘆）希望諸位莫要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