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細水涓流，一個生命的消殞是如此的簡單。

簡單到令蓉不可置信。

一個今早還對著自己溫和微笑的人，如今卻是顫抖的躺在自己懷中，氣息極其微弱，胸膛急促而淺短的起伏。只需再一個輕微的震動，一個喘不過來的阻塞，一個她抵擋不了的敵人，就將會帶走她此生最重要的人。

右相，涵林。

涵林彷彿是集結天下所有優點於一身，優秀得令人僅能望其項背，他六歲即能過目不忘，七步成詩；七歲便赴京考試，一舉拿下狀元；八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皇宮大殿前舞劍，因而獲得君王賞識；九歲隔著千山萬水統領三軍，大敗北方民族，皇上贈其玉石御燐。曰：「從此涵林便如御燐，御燐極為涵林，二者缺其一而不可。」那日起，涵林便成了右相，封號御燐。

御燐乃是當世一塊絕世名玉，不論何時何地君散發出暖暖的色澤，便如右相涵林一般，臉上無時無刻帶著溫暖人心的微笑。人配玉，玉配人，涵林當之無愧。

然而蓉所見到的，並非那光芒萬丈、不可一世，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的御燐相；蓉所見到的，是一個十分畏懼黑暗，且會在半夜哭醒的小涵林。

她與他差了八歲，她與他在他八歲時相遇。

蓉那時方滿二八年華，因家境貧寒而被送往涵家做女婢，碰巧撞見了返家的涵林。那一日，涵林方打了場勝仗，榮獲了御燐的稱號，極其風光。

只見涵林正笑語殷殷的與外頭送他回來的宦官辭別。那笑容配著那稚嫩卻是冰雕玉琢的眼臉，看得蓉目不轉睛，粉嫩的面頰上更是浮起了紅雲數朵，心頭小鹿亂撞。

涵林打發那宦官，轉身走進屋，那表情在他踏門而進的剎那間變了。原先討人喜歡的柔暖笑容，頓時被一臉的嫌惡和噁心取代。只見他粗魯得扯去方才被那宦官所碰觸到的衣袂，硬生生的將半截袖子撕毀，看得蓉登時目瞪口呆。

「妳是……」

興許是發洩完了怒氣，涵林扯完衣袖後表情不再震怒，抬眼間，便看見了一個女孩兒，站在門口怯生生的望著自己。

那女孩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雙頰泛紅，一雙杏眼瞪的老大，其中包含了深深的驚訝和不解，一雙玉白素手揪著胸前的衣襟，指尖輕輕的顫抖著，透出了她心中些微的恐懼。

涵林斜眼瞥她，一雙鳳目勾出了不屑和與他極不相稱的成熟。

「見了少爺還不快行禮！」見到蓉還傻傻的愣在那兒，身旁的小廝連忙點醒她，蓉依言照作。

「奴婢見過少爺。」

那小廝又向涵林賠罪道：「少爺，真是非常抱歉。她是新來的婢女，還不懂規矩哪！」

涵林懶洋洋的草草點了個頭，「罷了。」連看也不再看蓉一眼便轉身進屋。

身旁小廝嘆了口氣，轉頭對蓉說道：「咱家這位少爺脾性有些古怪，陰晴不定的，以後便要請你委屈一些，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了。」

蓉微微斂眸，望著涵林方才離去的方向，靜靜的點了點頭。

「蓉姊……蓉姊妳不要緊吧？」

他躺在她懷中，巍巍顫顫的勉力握住她的手，虛弱的絲聲說道，尾音不自然的飄高，顯出他所剩的時間已是不多。

暗紅的血色自他身下洶湧而出，一波接著一波，匯集成一道涓流，連綿不絕，永無止盡。可是他臉上神色卻是清明如昔，黑眸如潭，某種感情在其中蕩漾熨燙，流轉清淌，最後慢慢沉澱。

望著他的眼，她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喚著她的名字時臉上那副表情，與現在這樣溫情脈脈的神情一模一樣，帶著些許的眷戀和期望，彷彿她是這世上最特別的人一般……

「妳，過來。」

涵林掃了正在打掃院子的蓉一眼，朝她隨意的招了招手，懶洋洋的喚道。

蓉停下動作，恭謹而迅速的跑到他跟前，低頭應道：「少爺有事吩咐？」那時，蓉在涵府已待了一週有餘，對於一些該遵守的規矩已是瞭若指掌。她生性聰明，又乖巧溫順，因此很得眾人喜愛，跟驕矜自大又目中無人的涵林簡直天差地遠。

涵林又斜瞟了她一眼，玉雕般的臉上勾起了惡作劇的微笑。他故意問道：「這些落葉，妳掃很久了是罷？」指了指地上那被整齊堆起來的枯黃葉片。

蓉抬頭，望了他一眼，眼中忽地一道光芒閃過，像是明瞭了什麼，但她卻沒有說破，只是頷了頷首。

「真是辛苦啊！」涵林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邪惡，嘴上卻還嘖嘖不斷：「妳實在稱職，所謂物盡其用，妳若不當一生的婢女便太可惜了，妳說是不？」不待蓉回答，他又續道：「聽說妳今後要侍候我的生活起居？」

蓉還是點頭，默然，惜字如金，眼中的光芒卻是未褪。

涵林見了，突然眼神一變，乍出了複雜的神色，像是憎恨，又像是悲傷，還混雜了幾縷在這年紀不應有的滄桑。他一揚腳，將那堆落葉狠狠的打散，又踢又踹，直到身邊滿是飛舞的枯葉，然後他又勾起了那特有的笑容，其中滿是惡意，微揚的嘴角透出了十分的不屑，在蓉看來卻是有些哀傷。

「所有曾服侍我的僕人都被我氣走了，至今無人能待上十天半月，妳也不會例外。」他輕柔說道，彷彿是在情人耳邊的呢喃。「妳現在很氣罷？氣我搗亂，氣我把妳辛辛苦苦整理好的院子又弄得亂七八糟的，如果氣的話，就說出來罷！說啊……妳說啊！」原先的低喃變成了怒吼，涵林惡狠狠的看著蓉，眼中依稀有光華閃爍。

蓉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把涵林弄亂的院子重新掃了一遍。涵林站在一旁，瞪著眼，看著蓉把院子弄得乾乾淨淨，前前後後又花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

掃畢，蓉抬眼，靜靜的望著涵林，道：「少爺，還踢麼？」

涵林的眉宇深深皺起，他沒說話，只是看著蓉。「妳不怕我，為什麼？妳也不氣我，這是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奴婢看見了少爺眼中的後悔罷。其實少爺在做這些事時，心中也都是不願的，是罷？您想氣走服侍您的僕人，因為他們只想藉著您的地位得到好處，您只是想保護自己罷了，並沒有錯啊。而既然少爺後悔了、難過了，奴婢把事做好是應該的。少爺，您才八歲，小孩子鬧脾氣是很正常的，為何要怕，又為何要氣？您，還只是小孩子啊。」

涵林愣住了，原先隱忍著的淚水自面龐滑下。他咬住下唇，抑止顫抖的泣音：「妳……叫什麼名字？」

蓉溫柔的望著他，聲音如細水輕煙，柔和飄盪。

「蓉，」她微笑道：「我叫蓉。」

「蓉……」他反覆咀嚼這字，一遍，一遍……

涵林倏地轉身，回頭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其中有著希冀、盼望，閃爍著某種亮眼的華彩，彷彿期待她能作出什麼似的，看得蓉不禁一愣。隨後他快步離去，再不回頭。

作者廢言區：

嘛，這算是老套劇情吧。（笑）男主遇見女主，涵林遇見了蓉，對於她的特別產生了興趣與一絲希望。就是老套。（攤手）（眾毆）

蓉並非大膽，而是直率，講更白些便是稚嫩，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這個道理。（笑）然而涵林卻因此而對她多加留意了起來，二人蹦出了愛的火花。嘛，還是老套。（再被毆）

不過在這老套再老套的情況下，御某還是硬著頭皮寫完了。（笑）剩下所需的，便是諸位的支持與鼓勵和批評指教了。敬請多多鞭策。

另外，此文友在御論發表，筆名為御冷月，請看到者不要檢舉哦，否則御某會很困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