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大人福如東海》

今天，農曆11月21日，母親84歲大壽。

“生日”又稱母難日。在從前醫學不發達的年代，生產並非那麼“自然”的事，母親和嬰兒的死亡率都很高，女性為人母的喜悅常伴隨著死亡的陰影。

小時候母親就不止一次告訴我——從前女人生孩子是一隻腳跨在墳墓上的。她曾親眼看過：難產死去的女人，出殯時棺材沿路滴血……

「等我長大念了護校才明白，那滴滴鮮血代表的是那女人還有救。醫藥不發，使得多少女人枉死呀……」母親感嘆著。

為此，我要感謝我那因子宮癌早逝的苦命外婆，有她，才有我親愛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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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前一陣子再度犯病後，醫生加重了藥劑量才穩住了她的精神狂亂。加重藥劑的後遺症，除了使她一下子變得行動遲緩，再也不見她健步如飛的英姿了。再來，“強迫症”加重，對桌上的小滴水、筷子上的飯粒……一再擦拭的神精質程度，都已不能用“龜毛”來形了。

如廁後整理衣服是另一大事。老太太脫衣褲沒問題，但等到要穿時，層層衣褲，她得層次分明的一一塞好，塞進長褲的內外衣還得平整得如放在平板上——這大工程，沒有一次不弄得她暴躁吼叫——老頭，老頭，老頭……

還有一變化是記憶更加錯亂。她對大弟Frank介紹我；這是你妹妹，她叫×××。掉過頭，她告訴我：這是妳哥哥。剛到台北次日，當面她還知道我是誰，一轉身，她困惑地追問父親：「昨天有個女孩子住在這，她是誰？」

當然，前一秒的事後一秒立刻忘記，這更已是家常便飯。不過，她變得很會跟父親“吵架”倒讓人有些啼笑皆非，因為她的遣詞用句都挺“溜”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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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記憶錯亂日漸嚴重，雖然健康狀況很好，誰也不知道明年她還能否記得兒孫們誰是誰，所以今年母親的大壽全家都很慎重。除了我家老爺子因公在海外不克出席，可謂全員到齊！

老天爺很幫忙。今天老太太的表現“正常”得令大夥驚喜莫名——除了搭電梯下樓，發現尤妮跟在後面，她倏地暴怒：「妳不准來，回去！」尤妮退出後，她怒沖沖跟父親道：「下女怎麼可以跟來。」

我們把尤妮安排到另一桌跟幾個在學中的孩子一起，背對著母親。不見不罪。如此陽奉陰違，算不得不孝吧！？

幫她穿漂亮些、帶她外出、父親在“東來順”挾給她的食物，她都不吵不鬧。我兒巴斯一路用數位相機幫她攝影拍照。當她如小學新生的坐姿——端坐著雙手擺放併攏的雙膝上——微張著嘴緊盯巴斯的NB放出她的“電影”，那又羞又喜的樣子，好可愛！

蛋糕吃過了，她也洗了澡睡著了。今年的壽筵如此歡樂平順，對每一兒孫她也能呵笑著一一叫出名字無誤。我們不奢望明年亦如是，僅向老天祈求：願她老人家健康快樂，不再犯病痛苦。

200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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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意外昨日的“無突發狀況”，全無平常“曲終人散”的必然無理吵鬧。今日跟父親閒聊，我們猜：昨天人雖多，但從頭到尾，她聽不見大家說什麼，卻一直瞧見每個人都是笑嘻嘻的。我兒巴斯和他老哥倆最愛講笑話，直到人群各自回家前，她入目所見都是大笑的臉……

歡樂詳和，對迷失在我們未知時間的母親來說，一定也是記憶深處最珍惜的吧！？因此，她才能度過我們認為的——美好的時光。

2003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