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囉哩囉唆

前幾日小文旦因接臺南的婚禮拍攝工作，順便就將車子送回高雄保養，我也跟著去玩了一趟。

為何說要將車送回高雄？因為買二手車我只敢找認識的珠珠。珠珠正是我當年的學生；她跟先生在高雄大順三街開汽車保養廠已超過二十年了。

珠珠長得非常漂亮，說得一口標準國語又很能幹，是相當趁職的老板娘。師生關係走到今天，在她勤於跟我保持聯絡下已然形同姊妹。她最喜歡在客人面前介紹到我說：「這是我國中老師。妳們說我國語說得好，以前我老師都從ㄅㄆㄇㄈ教起。她什麼都從頭教起。」

什麼都從頭教起。這句話勾起我許多回憶。

除了教ㄅㄆㄇㄈ希望他們口齒清晰些，舉凡想得到的生活中任何細節，我無一不管。那種管法換到今天，我可能早被學生打死了。我跟珠珠笑道：「一開始妳可是很討厭我的；有點叛逆，對我充滿了敵意。」

「ㄟ啊，」珠珠也笑：「管那麼多。我們父母從來不管我的，老師卻一天到晚管東管西，好囉唆。」

珠珠對我撤除敵意是在一次朝會後。

那天很冷，我發現這個生氣或大笑時有著很深酒窩的大眼小姑娘，不但臉色、嘴唇蒼白，豆大冷汗還直往額際流下，這絕對是生病了。但光是問她哪兒不舒服就費了我半天勁。小姑娘很倔，寧可痛得哭了起來也咬著牙不肯開口。起先以為孩子是生理痛，不是。結果是胃痛。

天冷，沒吃早飯就趕著上學的孩子並非只珠珠一個，但她因此胃痛，我就趁機來一課衛生教育，詳細解說「我們的胃在隔了一夜，胃液消化光隔夜的食物，到了早上沒有吃東西，但胃還是一樣在工作。如果長期沒有東西讓胃壁蠕動、消化，它的胃液只好造反，先使人吃下食物容易胃酸，再來就是胃壁消耗薄，不知哪天就穿孔了。所以，吃早餐有多麽的重要呀。」

這個「要吃早餐」的觀念，我可是十分盡力，逮到機會便大大洗腦的。後來珠珠感受到了我的真心，對我變得極好，直到現在。

既說到胃，就不能不提胃消化食物後上大號的重要性。便秘有多可怕，鄉下孩子豈會知道？不管孩子們在臺下多麽尷尬，站在臺上我可是口沫橫飛地大聲强調每天吃蔬果每天上大號有多重要。否則，便秘有多麽多麽可怕——我可沒漏掉容易長痔瘡的嚴重後果。

這些話對幾個正進入青春期的女生很有成效。讓她們了解到便秘是青春痘的大敵，攻其心就不難了。這招男女通用。

說到青春期，少男少女不在乎異性者幾稀矣。國二開始，成績好要升學的女生併到了唯一的男女混合升學班。而成績較好卻無升學意願的各班男生，統一流到了我班上，成了男女混合第二「好班」。利用「異性相吸」的不敗定理，我將囉哩囉唆發揮到了極限。

先說食一這項。那時我們有營養午餐，導師高高坐在講臺前面對一班四十多人，大家一起吃。

你以為尷尬的是被無數眼晴一直偷瞄，坐臺上的我嗎？不不不，臺下那些孩子們更緊張。我都是要值日生飯菜都幫我打少一些（不強調少一點，他們會把菜打到如小山般高），快點解決完中餐走人，孩子們也可以自在些。這下子，午餐時間對師生兩方都是難以消化的痛苦時光。

直到我給她們上了一課「吃東西的禮貌」和「妥協的禮貌」後，師生雙方都才能安心又自在地吃完每天的午餐。

我對孩子們吃東西的要求很基本：先是閉嘴嚼食物，不淮發出豬吃食之聲。再來是儘可能吃完盤內菜飯。而肚子不夠飽的一定要說，我去想辦法。正在發育中的孩子，有的食量大到嚇人，尤其是男生。讓孩子們明白「有想多吃一點的念頭」並不丟臉，我認為也很重要。

禮貌，是在任何場合，男女都需要的。吃東西的禮貌亦然。

以前的鄉下孩子真的很單純又厚道，光是要他們吃東西時閉上嘴嚼食物，他們就不知該怎麼辦。不理臺下男女生的偷笑，我誇張的示範張嘴嚼食時，就像豬吃食的可怕音效。而閉嘴咀嚼食物是禮貌這點，他們大概得出社會才能了解到吧。至少，直到畢業前，午餐時間我的班上都是詳和又安靜的。校長還問我怎麼做到的呢。

我那班的孩子們讓我走路有風的事可多了，容後再述。

（待續）

2007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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