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3 17:09:02恨光陰

◇23.再見與臨別

◇23.再見與臨別
  我們相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卻也像是一瞬間。這樣說並不矛盾,因為當時所流經的時間是不被定義的。我甚至相信那當下,時間有可能被抽離,所有一切都遁入了虛無。
  過程中四片唇確實不留空隙地緊密接觸了好一會兒,但就在彼此因為缺氧必須換氣而且舌尖剛剛通過齒縫相抵觸的剎那,她就十分技巧地移開了。
  她睜開眼睛看著我,調勻呼吸之後說:「不介意留點進度做為日後發展的空間吧。」
  「當然。並且期待。」我回答。
  她笑著用冰涼的手輕搓了幾下我溫熱的臉,問說:「你好像從不反對甚麼,通常是別人怎麼樣你都同意。」
  「因為即使不同意也不能怎樣。總不會因為我反對,於是我們又重新接一次吻,並且這一次就讓舌頭徹底糾纏在一起了吧。」
  「哈。真的是拿你很沒辦法。」
  說著,女酒保就又恢復與我挽手並肩的形勢開始走。不知這次又是甚麼新的目的地,不過基本上是繼續背對星朵,巧合的朝我住處的方向前進,而步伐則比剛才更放慢一些。
  「你怎不問我的感覺?」
  「感覺?」
  「我是說,你不好奇我對於和你這場接吻的看法嗎?」
  我「哦!」的一聲停頓了一下,她跟著「哦?」的一聲做為追問。
  我於是回答:「問這種事就跟做完愛急著問對方高潮了沒一樣,未免太失禮了。」
  「嗯。」她認同地點了點頭,然後說:「至少我感覺到你一直很努力也很習慣做個有風度的男人。不過話說回來,女人是即使男人不問也很想把『感覺』說出來的動物,這點你知道嗎?」
  「有這種事?」我故做驚訝地瞪大眼問道,而她也配合著故做慎重地回道:「對呀。這是我剛剛發現的生物界的秘密。」

  我們這樣交談前進了大約兩百步,到達一個捷運站出口處,她停下腳步完全不徵詢就直接拉我往台階上坐了下來。捷運列車在這深夜裡當然是處於停駛狀態,就連通道的網狀鐵門也確實放下隔絕了內外。我以為她是不是打算就此坐在這等待首班車開出,但還來不及開口問,就看見她在外衣的口袋裡掏著甚麼。我又以為她想抽煙了但結果猜錯。她掏出手機看了眼面板上的時間顯示,然後手指快速地按鍵,看得出是在發送簡訊但無法知道內容與對象。等完成了一切動作之後她才轉過頭投給我一個「好了,可以交談了。」的微笑。
  「接下來呢?」我問。
  「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好了……」她剛開口,手機便響起聲音。是對方的回覆簡訊,效率還挺高的。她看完內容後立刻發出兩個英文字母的簡短回覆,然後便將手機確實收進了外套口袋裡。
  「剛提到了女人的感覺,不過我想得先從嗅覺說起。」她正式引領出話題的延續。我沒馬上應聲,但意識到她可能有某種重要見解等待發表。
  果然,她迂迴著話題,先伸出手輕輕扯了兩下纏繞在我頸部的白色圍巾然後說:「很不錯的圍巾呢,光看就覺得很暖和。顏色也和外套十分搭調,而且還是純手工勾織的喔。」
  「是嗎?」我本能地做出回應,因為在這之前,我並沒有用心留意這條圍巾的這些細節,只單純感受到它帶給我的溫暖。
  「你回答『是嗎』更證實了我的猜想。它原本不屬於你的,對吧?」
  我愣了一下。說:「妳究竟想表達甚麼?」
  「女人的嗅覺呀,剛才不是說了嗎。」她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然後接著說:「剛才和你接吻的同時,我很意外地嗅出這條圍巾被某個女性的氣味給長時間滲透了噢。」
  「啊!原來……」
  「你別急著解釋甚麼,況且你我之間並沒有這個義務。」她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制止我的說明。的確,這個時候去說明某位女同事突然出現在我的公寓並且計畫過夜等等,真得花不少工夫,並且難免顯得做作,於是我只好以聳肩的動作帶過一切。
  「雖然我們接吻和圍巾的氣味基本上是兩回事,不過坦白講,接吻當時還是感覺中間隔著甚麼,實在是有點煞風景。」
  「那麼我需要針對這點表示歉意嗎?」
  「既然連解釋都不用,當然更沒有道歉的必要了。」
  「喔。」
  我點了點頭,卻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是好,她則佔了上風,用促狹的眼神盯住我的瞳孔好幾秒,簡直就像在比賽誰先眨眼那樣。
  「你真是像極了傻瓜。」她打破沉默說。
  「何以見得?」
  「另一個生物界的秘密──女人愈表現得無所謂其實愈在乎,這點你也不知道嗎?」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太多事,才會像傻瓜一樣。」
  「傻瓜,」她乾脆直接這樣稱呼我,「就衝著你剛才給的大約八十分的吻,我還是想探討一下氣味的來源噢。香香的,沒猜錯的話應該是Anna Sui。圍巾的主人是誰?該不會是那位傳說中的分居者吧,你們復合了?」
  「怎麼可能,完全沒有那種跡象。」
  「不是她?那就更耐人尋味了。畢竟距離我們上次分開也不過二十個小時左右,我想不透這段時間裡會發生甚麼故事以至於再見面時你的脖子上居然纏繞著滲透了身份不明的女性氣味的圍巾。」
  「雖然妳這樣問但並不認真想要得到答案,對吧。」
  「喲!」她露出驚嘆的表情,「傻瓜變得有點聰明,懂得四兩撥千斤。」
  「並不是這樣。」我說:「因為說清楚這一切實在挺費勁的,我情願聲明,這條圍巾跟我們剛才那一記吻的確是毫不衝突的兩碼事。」
  「能不能再進一步說明?」
  「進一步的說明就是,我剛才吻了妳,並且因而有了心動的感覺,但目前為止我並沒有想吻圍巾主人的念頭產生。」
  她聽完之後稍稍想了一下,像是在反覆咀嚼我的話語,然後說:「頗具說服力,使人無法繼續追問。不過聽你這樣講,新的問題又產生了。」
  「不會吧!」我露出無奈的表情,並且把她逗得笑出聲音來。
  「哈哈,不能逃避,因為禍是你闖出來的喔。」
  「我闖禍了?」
  「對呀,你剛才說了『心動』兩個字。」
  「是噢。」
  「給你一個解釋為脫口而出的機會。」
  「並不是脫口而出啊,就真的心動了呀。」
  「哈。還是一樣,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把始終挽著我的手箍得更緊了一些,臉頰也完全貼在了我的肩膀上。圍巾的話題好像就此告個段落,她果然如我所想的,並不認真想要得到答案。
  「嘿,我也有問題產生,可以嗎?」我說。
  「當然。」
  「為甚麼剛才的吻只有八十分?剩下的二十分究竟跑哪去了?」
  她先雙眼透出一股迷離,然後回答:「凡事不求圓滿,也許好一些。」
  她的回答化成口中吐出的白霧混入周圍的冷空氣被我吸進了身體內部。
  「『心動』會製造出許多麻煩事,所以我才會說你闖禍了。」
  「那怎麼辦?」
  她聳聳肩,說:「那二十分就當做是被這條圍巾扣掉的好了,也許它適時阻擋了一場災難的發生也說不定。」
  「噢。那比掛個從廟裡求來的平安符還有用。」
  她又笑了起來。
  我注視她的唇,真的很想要求能夠再吻一次,我有股迎向災難、爭回那二十分的衝動,但最後還是按捺了下來。
  就在同時,我看見一輛十分眼熟的黑色喜美緩緩在我們面前的道路旁停了下來,女酒保也同時看見了,她連忙起身,向我說聲「等等」,然後就獨自走往。
  我留在原地,漸漸弄清楚,車是女酒保原來駕駛的那輛,看樣子她事先委託給某個友人替她開過來,而剛才的手機簡訊應該就是在連繫這件事。
  女酒保接近的同時,駕駛者也正鑽出車外,是個外型十分斯文體面的男子。他和女酒保照面後,隔著一段距離朝我禮貌性地點頭招呼,我也起身略為抬手,以微笑回應。
  女酒保與男子簡單交談了幾句以後很快折回我的身邊。
  「是來接妳的?」我問。
  「嗯。不過因為跟你的話題還沒結束,所以我請他再等一會兒,他決定在附近找家便利商店喝杯熱咖啡。」
  於是我看見黑色喜美又被開走了。
  「妳看起來很急的樣子?」
  「還好。是早晨的班機,距離現在還有幾個小時。」
  她突然這麼說,我徹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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