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31 14:53:47daisy

渴望之書—給我在天堂上的外婆 作者:陳文茜part1

前言:我很欣賞陳文茜女士,雖然她的許多言行舉止我不盡然苟同。我欣賞的是她的智慧與遠見,所以每星期天她的『文茜世界周報』我一定會看,我喜歡隨著她的眼光及觀點去周遊列過,了解這世界即將及已經發生的事。我也很喜歡看她的文章,欣賞她犀利的言詞及剖析。可惜她的許多文章都太政治化了,不適合在這個園地登出。這篇文章不一樣,談的是她對外婆的思念,看完後我很感動,因此特別登出,與大家共享。因為文章頗長,我擅自作主將內容稍做更動,還望作者海涵。

 

       親愛的外婆,妳還在天堂裡漫步嗎?一九七五年早逝前,你總喜歡在家裡的花園或街道上漫步。如果天堂也是一個不斷漫步的過程,今年十月三十日妳已足足漫步了快三十六年。妳累了嗎?想休息嗎?還是妳的天堂世界也如當年的世間人生,在那裏你仍持續不斷地一針一線、一碗一瓢為早逝的女兒、丈夫,又築起另一個永遠不滅充滿愛的家?

       提起筆來寫一封信給妳,是我一生最困難的書寫。我的筆仿似碎了,因為驅使著它書寫的心碎了。我的字體漸漸模糊了,只因止不住的淚水不斷滴下。親愛的外婆,人們說中文的書寫是一種象形字體,當它模糊了,化為一團墨影時,是否就象徵妳在天堂照射的影子正向著我呼喚?

       從出生七個月,不棄不離獨自扶養我長大至十七歲,我還記得離開台中車站時,妳送別我的身影。我不願擁抱妳,倔強的上了北上的火車,妳初啟含著淚,最終大哭。就像我們無法靜止的人生,火車移動了,你和我揮著手,隨著車的移動,彼此距離愈來愈遙遠。挺著老邁病弱的身軀的妳,停不住搖動的手,更停不住滿臉的淚,在各自眼中,我們最終都只成了一個點 ,直到完全消失。

       親愛的外婆,我不知道三十六年的懺悔夠不夠?三十六年的懲罰夠不夠?因為你曾是如此心痛,只因與你相伴十七年的孫女,終究無情地離開妳、投奔向親生的母親。

       當年離開妳前,妳常恐慌地不敢在家中睡覺,那是一個妳花了好大的力氣,憑一個女人之力蓋起來的美麗公寓。妳帶著我不斷流浪,住著各個姨婆的家,時間長達半年之久。我不知原來全都是因妳病重所致,妳的心、肺、腎早已一一接近衰竭,醫師卻誤診妳只是運動不足,或妄想症。妳甚至相信了親友的卜卦,以及家裡被壞人下了誼咒。

       所以我自私地逃開了妳的恐慌,離開了你,留下一個獨自悲傷、痛苦、疾病纏身、而且把晚年的愛全給了我的老人;一個對我真正全然付出、毫不保留,無止無盡寵愛我的人。我自私地追逐人生的路,不想在不同親戚家裡漂泊。我天真地以為台北有一個家,我的母親會呵護我,保護我的人生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