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10 16:20:06石秀淨名
癌末的母親
.
胎兒安息在子宮裡，
屍體，長眠于墳墓：
我們開始在終止處。
──1821年‧雪萊‧《斷章：長眠完成生命》
胎兒安息在子宮裡，
屍體，長眠于墳墓：
我們開始在終止處。
──1821年‧雪萊‧《斷章：長眠完成生命》
『媽媽會是癌末患者！』
當醫生邀我們兩兄弟借一步講話時，心中的不祥已告訴了我。媽在病床上約略皺了一下眉頭，沒多說什麼。
在二樓，醫生指著X光片，「很明顯的是肺腺癌末期。」我擠在前頭，弟和弟媳婦隨後，除了難過，我有很深的罪惡感，怎麼辦，我沒錢給媽治病！
弟媳婦很快的問到勞健保的問題，醫生說，「現在有一種最新的藥，一天吃一顆就好，患者可以回家休養，但健保不給付。另外一種選擇是住院接受化療，但患者會感到燒灼感，還有掉頭髮等現象產生。」
我可以感覺得到弟媳希望媽媽住院，這叫我更難過了。
弟弟接著問，「這種病可以拖多久？」
「六到七個月。」
「那種新的藥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弟弟終於問到正題。
「六、七萬，每週必須回來復診。」白衣護士文靜的呆在一旁點頭。
此時，每個人內心都是明白的，也是十分殘酷的，一條命已不是醫學的問題，而是經濟學的。
我講了一句話，「就讓媽媽決定吧！她應該想要自費。」她有七、八十萬在你那兒不是嗎？我只差沒說出來，弟弟你就先還媽媽錢吧。
回到媽媽的病床，我們據實以告，果然媽媽寧願出院，每週回來復診。
隔壁病床的阿桑喳呼的說，「為什麼不在這裡一起化療，把錢省下來留給兒子們呢？」
當醫生邀我們兩兄弟借一步講話時，心中的不祥已告訴了我。媽在病床上約略皺了一下眉頭，沒多說什麼。
在二樓，醫生指著X光片，「很明顯的是肺腺癌末期。」我擠在前頭，弟和弟媳婦隨後，除了難過，我有很深的罪惡感，怎麼辦，我沒錢給媽治病！
弟媳婦很快的問到勞健保的問題，醫生說，「現在有一種最新的藥，一天吃一顆就好，患者可以回家休養，但健保不給付。另外一種選擇是住院接受化療，但患者會感到燒灼感，還有掉頭髮等現象產生。」
我可以感覺得到弟媳希望媽媽住院，這叫我更難過了。
弟弟接著問，「這種病可以拖多久？」
「六到七個月。」
「那種新的藥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弟弟終於問到正題。
「六、七萬，每週必須回來復診。」白衣護士文靜的呆在一旁點頭。
此時，每個人內心都是明白的，也是十分殘酷的，一條命已不是醫學的問題，而是經濟學的。
我講了一句話，「就讓媽媽決定吧！她應該想要自費。」她有七、八十萬在你那兒不是嗎？我只差沒說出來，弟弟你就先還媽媽錢吧。
回到媽媽的病床，我們據實以告，果然媽媽寧願出院，每週回來復診。
隔壁病床的阿桑喳呼的說，「為什麼不在這裡一起化療，把錢省下來留給兒子們呢？」
我知道母親不會願意的，因為在醫院不得自由，而且這些建制每天都會提醒她，妳是個癌末患者，快死了！
何況這這陣子阿桑又開刀又化療的，不曾有好消息。可怕的是做完化療，她可以好幾天不吃飯，努力的換上便服，緩步唯艱的走到一樓廣場買個西瓜上來，然後吃著西瓜告訴媽媽，「身體裡頭好燒好燙喔！」
後來媽終於出院，在家休養，弟弟每個月還她錢，媽因此躲過了阿桑當孝子的苦難。不過每週的復診是另一種苦難。你可以想像一個七十二歲的老人從前晚就不進食，隔天早上六點就到醫院排隊驗血驗尿，照號碼電腦斷層掃瞄，X光照射等等，接著要等到護士唱名，讓醫生按上週的證據講個兩分鐘，再去等候拿藥嗎？弄到那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每週無不如此，當然，醫生要告訴你的是癌細胞有沒有控制住，就這樣。
母親偶爾也會擔心萬一控制住了，可是錢用光了，怎麼辦？
醫生每次都勸她愛吃啥就吃啥，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別考慮太多了，因為這是絕症。
媽每每在回來的捷運上就嘟嚷了：「生這個病，一直消瘦下去，公園的老人看見妳都怕，老死老死嘛！誰喜歡看到妳，還能叫我到哪兒玩？右脅積水，走路喘死了，都病了才要怎麼玩？」
最後一句，我聽得出來是母親對我們潛抑的責怪。
總算有那麼一次，我找了三個朋友陪我媽南下，見見她的兄弟姊妹們。
開西藥房的四舅劈頭就說，「是誰帶老人家去做這種嚇死人的檢查？為什麼不吃中藥？」然後又提議喝能量水，就是佛教徒的大悲水云云。
媽的二姊拉著她到家裡叨叨絮絮了起來。
修行多少有點感應的五舅，也提供了說是取自某高僧神識的氣功，掛保證癌症會好起來，一定要媽天天練。但我知道媽不會練啥氣功，喝什麼能量水的，以她從來的個性，最好有人能把病治好。
回來以後，母親提起外祖父當初應該也是得這種病死的，只不過那時給的名稱是肺結核。
何況這這陣子阿桑又開刀又化療的，不曾有好消息。可怕的是做完化療，她可以好幾天不吃飯，努力的換上便服，緩步唯艱的走到一樓廣場買個西瓜上來，然後吃著西瓜告訴媽媽，「身體裡頭好燒好燙喔！」
後來媽終於出院，在家休養，弟弟每個月還她錢，媽因此躲過了阿桑當孝子的苦難。不過每週的復診是另一種苦難。你可以想像一個七十二歲的老人從前晚就不進食，隔天早上六點就到醫院排隊驗血驗尿，照號碼電腦斷層掃瞄，X光照射等等，接著要等到護士唱名，讓醫生按上週的證據講個兩分鐘，再去等候拿藥嗎？弄到那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每週無不如此，當然，醫生要告訴你的是癌細胞有沒有控制住，就這樣。
母親偶爾也會擔心萬一控制住了，可是錢用光了，怎麼辦？
醫生每次都勸她愛吃啥就吃啥，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別考慮太多了，因為這是絕症。
媽每每在回來的捷運上就嘟嚷了：「生這個病，一直消瘦下去，公園的老人看見妳都怕，老死老死嘛！誰喜歡看到妳，還能叫我到哪兒玩？右脅積水，走路喘死了，都病了才要怎麼玩？」
最後一句，我聽得出來是母親對我們潛抑的責怪。
總算有那麼一次，我找了三個朋友陪我媽南下，見見她的兄弟姊妹們。
開西藥房的四舅劈頭就說，「是誰帶老人家去做這種嚇死人的檢查？為什麼不吃中藥？」然後又提議喝能量水，就是佛教徒的大悲水云云。
媽的二姊拉著她到家裡叨叨絮絮了起來。
修行多少有點感應的五舅，也提供了說是取自某高僧神識的氣功，掛保證癌症會好起來，一定要媽天天練。但我知道媽不會練啥氣功，喝什麼能量水的，以她從來的個性，最好有人能把病治好。
回來以後，母親提起外祖父當初應該也是得這種病死的，只不過那時給的名稱是肺結核。
我跟她開玩笑說：「那，這是家族病史嘍？早晚會輪到我，呵呵。」
有一次我睡晚了，才趕到醫院，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媽：「反正是絕症了，要不要試試中醫？何苦每次趴在這裡受這種折磨呢？中醫雖然沒這種機器或規模，反而比較人性化。」
首次去看中醫，問診把脈之後，本身也是血癌患者的醫生說了，「很冤枉哦！不抽煙也得肺腺癌。」母親好像被了解了，問他口服的化療西藥怎麼辦？「那種藥太貴了，以後，就吃中藥控制吧！」
不否認到得那時，我才稍稍感到少了一點罪惡感。
禍不單行，在吃中藥的三、四個月裡，母親有一次在浴室裡摔到了。
罪魁禍首，當然是指向患有糖尿病的父親，因為他老是把浴室弄濕。
由於母親跌坐在地上好久，被扶到床上以後，再也不能動。
我急電擅於推拿的女性朋友趕來，觸診的結果所幸沒有骨折，朋友好生生幫她按摩起來，這才看到母親渴望被接觸的需要。
幾次以後，朋友建議教父親簡單的手法將功贖罪。
而他老人家也願意，一剎那間，我彷彿看見春天的蝴蝶回來了，同時，基於對媽負面經驗的了解，我知道只會有三日的好光景。
從媽被宣判拖以代斃的死刑以後，我們兄弟以及姊姊全鼓勵她，要念佛往生。弟弟更大膽的要她該交代的事情要處理。起初媽是抗拒的，「有什麼好交代的？東西都在抽屜裡，每次講那個什麼話？」
有一晚媽痛得受不了了，也許是她打電話給弟弟，第二天便到醫院檢查，西醫宣佈癌細胞早就擴散開來了。我跟弟弟算了一下，發現媽已拖過半年了。也是在那一天，我幫母親去拿中藥。
「耶，她人呢？」中醫問，我說她不能來了，「這一次。」
好玩的是從一開始來拿藥，我都會搜集母親的處方，不過這一次以後，處方上面的病名改成咳嗽了。我能說什麼呢？或許這也屬於中醫人性化的一面吧？
隨著體力、心力的下降，媽擔心起姊姊不拿她的錢或房子，「她沒勇氣跟我談這些事啦！」
有一次我睡晚了，才趕到醫院，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媽：「反正是絕症了，要不要試試中醫？何苦每次趴在這裡受這種折磨呢？中醫雖然沒這種機器或規模，反而比較人性化。」
首次去看中醫，問診把脈之後，本身也是血癌患者的醫生說了，「很冤枉哦！不抽煙也得肺腺癌。」母親好像被了解了，問他口服的化療西藥怎麼辦？「那種藥太貴了，以後，就吃中藥控制吧！」
不否認到得那時，我才稍稍感到少了一點罪惡感。
禍不單行，在吃中藥的三、四個月裡，母親有一次在浴室裡摔到了。
罪魁禍首，當然是指向患有糖尿病的父親，因為他老是把浴室弄濕。
由於母親跌坐在地上好久，被扶到床上以後，再也不能動。
我急電擅於推拿的女性朋友趕來，觸診的結果所幸沒有骨折，朋友好生生幫她按摩起來，這才看到母親渴望被接觸的需要。
幾次以後，朋友建議教父親簡單的手法將功贖罪。
而他老人家也願意，一剎那間，我彷彿看見春天的蝴蝶回來了，同時，基於對媽負面經驗的了解，我知道只會有三日的好光景。
從媽被宣判拖以代斃的死刑以後，我們兄弟以及姊姊全鼓勵她，要念佛往生。弟弟更大膽的要她該交代的事情要處理。起初媽是抗拒的，「有什麼好交代的？東西都在抽屜裡，每次講那個什麼話？」
有一晚媽痛得受不了了，也許是她打電話給弟弟，第二天便到醫院檢查，西醫宣佈癌細胞早就擴散開來了。我跟弟弟算了一下，發現媽已拖過半年了。也是在那一天，我幫母親去拿中藥。
「耶，她人呢？」中醫問，我說她不能來了，「這一次。」
好玩的是從一開始來拿藥，我都會搜集母親的處方，不過這一次以後，處方上面的病名改成咳嗽了。我能說什麼呢？或許這也屬於中醫人性化的一面吧？
隨著體力、心力的下降，媽擔心起姊姊不拿她的錢或房子，「她沒勇氣跟我談這些事啦！」
我才知道母親現在願意交待後事了，也才明白媽是有些儲蓄的，真是的，也不早講，使我歉疚感那麼深，差點罵出三字經來。
話說母親早已不讓爸按摩了，嫌他手尾頭重。
等我幫她按摩了全身，說，「姊的事，我來搞定，妳放心好了。」當下，我打手機給姊姊時，我們姊弟都哭了。
那一天，週末，姊姊、姐夫和弟弟都來了。
我們兄弟很有默契的，把媽媽的存摺、印鑑都交給了姊姊。因為母親認為她不會歪哥，比較放心。
媽也明講，「妳把我要給妳的錢領走，其他的用來支付喪葬費用，有多的才來分。」
記得有一天下午，媽說爸都老是買那些爛菜爛魚來吃，他自己邊吃邊抓癢就算了，也煮這些東西給她吃，不管她不久於人世了。
我問媽，妳知道爸為什麼這樣嗎？
她搖頭。
我說，「因為他覺得他還會活著，可是已經沒有在賺錢了。」我拍拍母親的手背，「而妳覺得妳一生受的苦夠多了，老來得這種病，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所以你們的處境、認知不同，爸不是故意虧待妳的。」我還想建議媽，「妳不要說走就走了，也不管他。我想，妳走後如有多餘的錢，就給爸爸啦。」
很叫人感動的是，當晚，媽就告訴父親要給他二十萬。
爸馬上說他不要，因為困窘。媽說有人有份，他才接受了。
就在今天，我帶媽坐計程車又去看中醫，在路上，媽說姊很善良，把媽拿給她的那筆錢又還回來，她要媽用來買西醫化療的藥，「嗯，姊希望妳繼續活下去。」我知道母親也這樣想，「但是媽，無論妳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都要繼續念佛喔！至少最後一念要交給阿彌陀佛，妳知道世間和身體是帶不走的。」
媽在給中醫把脈時，問了：「我想吃化療的藥，這跟中藥怎麼配？」他答，「隔開兩小時就行了。」
2006.7.16
話說母親早已不讓爸按摩了，嫌他手尾頭重。
等我幫她按摩了全身，說，「姊的事，我來搞定，妳放心好了。」當下，我打手機給姊姊時，我們姊弟都哭了。
那一天，週末，姊姊、姐夫和弟弟都來了。
我們兄弟很有默契的，把媽媽的存摺、印鑑都交給了姊姊。因為母親認為她不會歪哥，比較放心。
媽也明講，「妳把我要給妳的錢領走，其他的用來支付喪葬費用，有多的才來分。」
記得有一天下午，媽說爸都老是買那些爛菜爛魚來吃，他自己邊吃邊抓癢就算了，也煮這些東西給她吃，不管她不久於人世了。
我問媽，妳知道爸為什麼這樣嗎？
她搖頭。
我說，「因為他覺得他還會活著，可是已經沒有在賺錢了。」我拍拍母親的手背，「而妳覺得妳一生受的苦夠多了，老來得這種病，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所以你們的處境、認知不同，爸不是故意虧待妳的。」我還想建議媽，「妳不要說走就走了，也不管他。我想，妳走後如有多餘的錢，就給爸爸啦。」
很叫人感動的是，當晚，媽就告訴父親要給他二十萬。
爸馬上說他不要，因為困窘。媽說有人有份，他才接受了。
就在今天，我帶媽坐計程車又去看中醫，在路上，媽說姊很善良，把媽拿給她的那筆錢又還回來，她要媽用來買西醫化療的藥，「嗯，姊希望妳繼續活下去。」我知道母親也這樣想，「但是媽，無論妳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都要繼續念佛喔！至少最後一念要交給阿彌陀佛，妳知道世間和身體是帶不走的。」
媽在給中醫把脈時，問了：「我想吃化療的藥，這跟中藥怎麼配？」他答，「隔開兩小時就行了。」
2006.7.16
樹欲靜而風不止....獨自面對人生的最後階段.您的母親有著莫大的生命韌性.也有些許的落寞.但.......人生的旅程...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走...我們都不知道下一輩子.會不會再回來.人生最終要到哪裡去呢?要能看破而不執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有一個肉體在病痛苦中的老爸..還有一個精神在受煎熬中的媽媽.他倆人都修禪.仍舊避不過個人的因果業障.想想看......一個人累世累劫的因果有多少.?業障又有多少.?我的師父因此開示:要能真心懺悔消業障.拜懺拜得下去.冤親債主肯原諒你.自己的路就好走.要不然...墮入畜牲道.再得人身...又是多少世以後的事了.末法時期...要好好用功...阿彌陀佛.
我只是把自己的見證說來與大大分享.讓各位起煩惱的話.先跟各位先進大德們.懺悔.懺悔!!!
版主回應
謝謝
2007-01-15 02:12:29
是很真實也很現實
尤其對繼承者...
最愛的人總是痛心也只能接受事實和他所留下來的物質
而他的精神有在?只在每人心中定義吧
版主回應
了常來坐 2007-01-15 02:13:13
經歷過的事，也只有歲月知道，風知道
於人的心中，能夠咀嚼多少呢
淡淡然的看了看，微笑
歲月時光啊，我們的老，石秀
看著吧，風大抽走時，就見真章
不等風大見啥真章了
ㄏㄏ 2007-01-15 18:1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