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03 11:31:22石秀淨名

老人﹝2﹞

「爸!咖啡館駐在左手邊啦,」他右手稍扯了他一下,「免過天橋去。」
老人根本不往哪兒望,走往咖啡館的路上,對他而言並不重要,「先去公園,看它一下,看偶......」
杜思基覺得也好,「那您站到紅磚道上等一下,我到那邊放好東西。」

沒等老人是否往邊上站好了,他往左邊車道跨,三四五六步,進到轉角那間館子裡頭,是有點急,「我前幾天跟老闆講好了!等下就帶老人家過來,騙他是別人請客的,」說著掏出鈔票來,「兩個A餐兩百四吧?」
吧台邊上一個女服務生猛點頭說知道這件事,按了收銀機找錢。

「我坐圓桌子,袋子先放著。」那是個印有讀書二字的帆布袋。
「真是孝順......」吧台座椅上有人喃喃。

我孝順嗎?天知道。說辛苦比較寫實吧?生命就這一回事。杜思基百味雜陳奔出,剛好遇上綠燈,他扶著老人穿越天橋下的車流,週六的冬天上午,他自己套著高領白毛衣,一件才99元。
終於踏上號稱小巨蛋的新蓋體育館的外環道,「前幾時公園圍起來舖新的跑道,一層皮像塑膠的物件,」應該是橡膠吧?他想起來了是PU跑道。

「因為不能進去,偶都嘛走這邊,一圈要走上十二分鐘。」他很熟悉老人指的是體育館加前頭公園這片每五步就有一棵十五人高的大王椰子樹,其實他蠻喜歡走在一整圈巨樹下的那種崇高感,甚至因為從此仰望高空,而幾乎可以去信教了!

是的,杜思基因此而得著稍許的安慰。

「爸,您信神嗎?一種可能比您還巨大的力量?」他硬把超自然三個字給吞下去,怕老人聽不懂。
「偶們中國,偶是說台灣人啦!都嘛信佛祖、觀音媽、媽祖婆的,免信阿兜仔的神啦!」杜思基想起老人一天除了四點鐘這場天未光的運動以外,即使是吃飯、『眠一下』無不抱著收音機裡的地下電台,生前,媽還嫌他這麼搞簡直可以吵死人了。

「偶並不覺得你媽來叫偶,她沒有身體以後,就比偶大啦。」哈哈,杜思基笑出聲音來。心想也對!誰會想放棄有形無形的各種利益呢?
「她是怎麼叫您來著,有聲音嗎?」
「一種洶洶跑進來的念頭,是她的口氣啦!你自然會知道,免伊真正出聲啦!然後你就會傻傻的照著做──」這時,他們穿過了原來圍著禁止入內黃色帶子的偏門,現已揉成團塊丟在一邊。

老人正忙於注視腳下,由於公園內的乾土地或濕草地有它的高低差,杜思基發現緊張時,老人口鼻會大大出氣。

「天未亮時,來這看得見嗎?」老人沒答話,直走,幾棵老榕樹過去了,一排半埋在土裡的的大輪胎過去了,想見市民可以把整個腰背攤在上面舒活舒活。

雲裡終於瀉下幾道陽光,不很明顯,但是雨點好像消失了?

「就是這裡害偶簸倒的。」老人停下腳步,認真的手往下指。
杜思基發現老人指的是司令台下用來當男女廁所的基座、延伸出來的無障礙斜坡設施,老人勉強蹲下去,「偶即踢到這個邊邊,絆倒,往前又撞上這支鐵欄杆,假牙差點掉了。」他雖然沒喊痛,但連帶動作,等於又演了一次,身為人子真的感覺痛啊!

杜思基趕緊上去扶他起來,認真的看進去老人張開的口腔裡。
淚光倏忽閃過杜思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