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到公司，我順手把包包中的便當跟蘋果拿出來放在桌上。

便當準備拿去蒸飯箱放，蘋果準備拿去冰箱冰。

坐在我隔壁桌的大姐說：「哇！今天帶便當阿！」

我回說：「對阿！我帶粽子。我媽媽自己包的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端午節那天，我媽媽突然自己包了好多粽子。自從我奶奶過世後，很多年沒自己包了呢！」

大姐看了看已經滾開的咖啡壺，把酒精膏熄滅。

她轉向我，問我：「你知道你媽媽為什麼今年要自己包粽子嗎？」

我停了一下說：「疑？我沒問耶！我也沒想過耶！奇怪了？」

大姐點點頭，笑著看著我說：「那是因為你媽媽前陣子生了一場病，才剛出院的關係呀！傻孩子！」

5月底，禮拜天中午，我媽媽突然窩在沙發上，裹著薄被，臉色發白。

我和妹妹眼看不太對勁，叫了計程車，準備送我媽去馬偕急診室。

那天，下著大雨，而我右腳還上著石膏，我媽媽要我別跟去。

幾小時後，我妹妹從醫院打來，我媽發燒到40度，可能是尿道感染，還不確定真正病因，需要住院，正在急診室的「發燒觀察區」內，等待病房空出。

隔天是禮拜一，我請了一整天的假。因為需要做一些檢查，也需要辦住院手續，我覺得我不能不在身邊。我一大早就到了。媽媽，還是在發燒中。

護士來了，要推床去做腎臟超音波，我跟在後面，也想幫忙推床。

護士看著我，對我說：「先生，我們來推就好了，你慢慢走，我們怕你跌倒了。」

我點點頭，放緩了腳步。我氣我不爭氣的右腳！

檢查結果，是腎臟炎，並且血液已經受到細菌感染，住院是免不了的了。

回到急診室，我赫然發現，當天值班的急診室醫師，姓郭，我認識！

我趕緊前去問候，當然是希望請他幫忙多關照一下病房的安排。

急診室的環境跟空氣，真的令人很不舒服。

郭醫師很積極來來回回地回報了好幾趟。終於，傍晚進了內科病房。

更巧的是，內科病房的住院醫師，姓林，我也認識！

他看到我也嚇了一跳，加上看見我上了石膏，拄著拐杖，他還以為我怎麼了呢！

他很快地找出我媽媽的病歷，跟我解釋病情、說明可能會有的症狀、以及接下來需要做的檢查等等。並且，要我別擔心。

有認識的醫師們，讓我安心多了。

我在那天晚上回家之前，請護士在我媽媽的病歷上，留下我跟我妹妹所有的聯絡方式，包含家中、公司及手機，就怕護士連絡不到我們。

還沒有很晚，我媽媽已經睡著了。

我媽媽說他不想吃醫院裡的膳食，要是我也不要。

於是我跟我妹妹就輪流送三餐去，順便陪陪她。

但我送的次數相對很少，因為腳傷的關係，我到了馬偕醫院，已經都很慢了。

後來幾乎都是我妹妹在送。我又開始氣我那不爭氣的右腳了！

有時我媽媽會異想天開，一早想吃雞腿，晚上想吃市場才有的傳統豆腐沾醬油膏。或突然想吃酸梅，或偶爾想吃她曾經吃過，但忘記在哪裡才買的到的「神秘」食物。

我跟我妹妹每次都苦笑著，討論說：「實在是很麻煩耶！又是下雨天！」

但我們還是會想盡辦法弄到她想吃的，或至少是類似的。

住院的這段期間，我還安排了一個我女生朋友，「特地」前去探望我媽媽。

她很貼心，買了一束包裝素雅、芳香清淡的捧花，不用花瓶就可以擱在桌上了。

她說話很甜，逗得我媽媽很開心。她，止不住的笑意。

倒是我，變成笨蛋一個了，傻傻站在旁邊。

最後，不等我妹到，我媽媽甚至要我們趕緊去吃飯吧！別陪她了！哈，真是的！

我一直沒有跟女生交往過的這個事實，我媽媽從來沒有打從心裡頭釋懷過。

終於，一個多禮拜後，等到出院通知了。電話打到了我的公司。

其實，出院手續並不算複雜，但我請護士先讓我妹妹送我媽媽回家，我下午兩點過後，再去補辦出院手續。因為中午休息時間，醫院行政人員也是休息的。

我堅持這樣做，是因為我不想讓我媽媽在醫院等待到兩點，或是讓不識字的她還要在各個櫃台間穿梭、不知所措的辦理那些手續，畢竟那還是需要一些流程。

我下午請了三個小時的事假，去把手續都辦好了，甚至還可以提早回家休息。

因為，這一個多禮拜，往返公司及醫院，加上腳傷的關係，我，也累壞了。

經過這一次的經驗，我理解了一些我一直以來都還沒想通過的事情。

我住院時，為何我媽一定會在我醒來前就到醫院？

我住院時，為何即使我已訂了醫院的膳食，我媽還是會帶她煮的東西過來？

我住院時，為何我已經花了請全天看護的錢，我媽還是堅持每天都要到醫院？

我住院時，為何我媽總是等待，想跟主治醫師見上一面、談上幾句話？

我住院時，為何在我完全吃不下東西時，我媽會不停的問我究竟想吃甚麼？

我住院時，為何她總是想東想西，自責不已？

我回想端午節當天我一早起床，餐桌上就擺滿了滷過的豬肉、炒過的香菇、爆香過的蝦米，而廚房正泡著兩大鍋的糯米。我媽媽則在看電視。

我問甚麼時候可以開始包？她說糯米至少要泡上4個鐘頭，蒸的時候才會軟、才會入味。

至從我奶奶過世後，好多年、好多年，家裡沒有自己包粽子了。

倒是我媽每年端午都會想要自己包粽子，只是都在我跟我妹的勸說下作罷。不外乎就是太麻煩了啦！外面買就好了啦！家裡沒幾個人，幹嘛那麼大費周章！我們要減肥啦！等等、等等的理由。

今年的端午，不太一樣，她在我跟我妹都還沒醒來時，食材就已經準備好了。

不到中午12點，七、八十顆的粽子，不一會兒就掛滿在桌腳邊了。

我媽是抱著一個甚麼樣的心情，在包這些粽子呢？

大姐說：「你媽媽今年會自己親手包粽子，那是因為前陣子生了一場病，才剛出院的關係呀！傻孩子！」

我媽媽包粽子當下的心情，應該是「既然想做就做吧，現在不做，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做了呢」的類似的心情吧，我想。

我媽媽包的粽子，我朋友也說，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