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辦公室，我拉開門，面對老師銳利的神情。

　　「為什麼要偷項鍊？」開門見山啊。

　　「我沒有，是她自己送我的。」

　　「所以妳的意思是班長說謊？」

　　「是。」

　　沉默。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偷項鍊，總之我們會以校規處分，並請妳向班長道歉。」

　　他不相信我。

　　看到他一臉不相信，我突然覺得好無力。

　　是什麼讓他這麼相信她，亦或是什麼讓他這麼不相信我？

　　是成績、是個性，還是……家庭？

　　不管了，要記過要退學，都隨便了。

　　現在只想蹲在一個人沒有人的角落，嚎啕大哭。

　　腳邊的震動提醒著我手機響了，按了接聽鍵。

　　「喂？」

　　「這裡是台Ｘ醫院，請問你是李穎珍的家屬嗎？」

　　奶奶？

　　「是，我是她的孫女。」

　　「李女士剛剛發生交通事故，送來醫院後已宣告不治，請妳來認領家屬的遺體……」

　　她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只從聽見「交通事故」後，我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怎麼到醫院我也忘了，看到奶奶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白色大床，剛乾的臉頰又濕了起來。

　　「奶奶，別玩了好不好，我們回家，妳說妳還要做巧克力餅給我吃……我還沒帶妳去士林吃小吃，還沒帶妳去淡水吃阿給……對了對了，妳不是想聽我唱歌嗎，我唱給妳聽，別玩了好不好？」

「下過雨的藍天 彩虹浮現你的臉
　那是小時候 被你抱著來到海邊
　海風很鹹 幸福很甜
　寬闊的肩 任我撒嬌又賴又黏

　孤單單的黑夜 星星映照你雙眼
　那是你走後 望著窗外孤枕難眠
　眼淚很鹹 幸福走味
　回憶無限 只能透過字裡行間

　你離開的那一天 匆忙間 來不及說再見
　失去你的這些年 沒改變 數不完的思念
　是玩笑還是考驗 我們緣分那麼淺
　好想許一個願 讓我再見你一面


　孤單單的黑夜 星星映照你雙眼
　那是你走後 望著窗外孤枕難眠
　眼淚很鹹 幸福走味
　回憶無限 只能透過字裡行間」
　

　唱到聲嘶力竭、唱到淚流滿面，可我不願意停，似乎這樣，奶奶就還在。

　「你離開的那一天 匆忙間 來不及說再見
　失去你的這些年 沒改變 數不完的思念
　是玩笑還是考驗 我們緣分那麼淺
　好想許一個願 牽你的手回從前

　你離開的那一天 匆忙間 來不及說再見
　失去你的這些年 沒改變 數不完的思念
　是玩笑還是考驗 我們緣分那麼淺……」

  為什麼幸福總是這麼快？

  為什麼命運總這麼無常？

「許一個願 要一個有你的永遠」

　　「為什麼、為什麼妳還不起來……為什麼……你們都離開我？」爸爸、媽媽、奶奶、學長，甚至是……夜樺？

　　邁開步伐，我不知道要去哪裡，腦子一片空白，只是不斷的跑。

　　「碰！」身體因衝擊而帶來的疼痛，令我往後倒，只記得，在閉眼前，那依稀的人影。「夜樺……」

-

　　白，好白。

　　睜開眼，入眼的全是一片空白，會有這種設計的只有醫院吧。

　　我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我在奔跑，然後好像撞到一個人……

　　「啊，妳醒了？」房門被推開，茶色的頭髮跳入眼簾。

　　「夜樺？」他什麼時候染頭髮了？

　　聽到我對他的稱呼，他突然露出一抹燦笑。

　　不對……「你是誰？」夜樺不可能露出這種笑容，他的笑容總是帶著沉重，好似他肩上總一個甩不開的包袱。

　　「這麼快就看出來了，真不好玩啊……」只見他獨自嘰咕了一下，又轉過來，「妳好，我叫夜仲，是夜樺的哥哥。」

　　夜樺有哥哥？

　　「妳是我弟弟的什麼人嗎？」

　　什麼人……？

　　「……什麼都不是。」苦笑了一下，果然，還是很澀。

　　「是嗎。妳餓了吧，這裡有粥，先墊墊胃吧。」

　　「謝謝。」捧著溫熱的粥，暖暖的感覺籠罩著心頭。

　　「啊，我還有事，晚點再來看妳，掰掰。」

　　「那、那個能不能……」我咬著下唇，掙扎著要不要說。

　　「不要告訴夜樺吧？放心吧。」他對我眨眨眼，便走出房門。

　　一下子，又變得好安靜。

　　空蕩蕩的，白白的，就像我現在的心情一樣，找不到一個重心，空洞的飄浮著，沒有頭緒、沒有靈魂。

　　突然間，我很害怕這種空虛，這是種連喜怒哀樂都不見的感覺，不知道要做什麼、不知道想什麼。

　　打開電視，眼前的歡樂感染不了我，望著窗戶，我發呆了一個下午。

　　直到晚上，房門響起了「叩、叩、叩」的敲門聲，「請進。」

　　「嗨！妳在幹什麼？」依舊是茶色的染髮、最開朗的笑容，他為什麼總能笑得無負擔？

　　「不知道……啊！」說完，低下頭，卻不小心被過長的瀏海給扎到。

　　「欸，怎麼了？」

　　眨眨眼，看著眼前瞬間放大的俊臉，我才發現，原來他像夜樺可又有太多和夜樺不太相像。

　　夜樺的眉毛很濃很濃，眉眼間總帶著一股憂鬱；夜仲的眉毛卻是細而窄的，每次笑起來，眉毛都挑得高高的，感覺到他的快樂。夜樺的眼睛很圓很大，像是一潭深湖；夜仲的眼睛卻是狹長的婉如一隻狐貍，是個標準的桃花眼。

　　夜樺的……

　　原來，我已經在意他好久好久了。

　　怎麼辦，我又開始想他了？

　　思念是一種毒品，嚐過後就再也忘不掉。

　　「哈囉哈～」一隻手不斷再我眼前揮舞，瞬間讓我回過神來。

　　「啊，抱歉。」

　　「嗯？是在想我那冷面的弟弟嗎？」

　　「不……」看他挑起他的狐狸眼，我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哦～」見他促狹的拉長的音，我有些心虛的撇開了頭。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突地，夜仲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在找妳。」

　　我正愣的看著他，隨後慌亂的搖著頭。

　　不，不可能，我明明見到他對我冷冽的樣子，他怎麼可能還會找我？

　　「妳聽我說，夜樺……是個不懂得表達感情的孩子。」

　　「不懂得……表達感情？」

　　「對。小時候我們父母離異，我很幸運的跟著爸爸，夜樺卻跟著那個有些瘋瘋癲癲的女人，加上離婚對她的打擊，她整個人瘋了，她對夜樺拳打腳踢來發洩她離婚的憤恨、整天不回家，只會在外面賭博喝酒，回來賭輸了就打夜樺。原本以為只要等長大就可以逃離這裡，想不到那女人……」看著他握緊拳頭，是在隱忍著什麼。

　　「那女人竟然叫夜樺扮女裝去為她招客賺錢！」的確，夜樺長得極為俊美，只要穿上女裝，絕對比女人更艷麗三分。

　　「他才十五歲啊，就要忍受這樣的屈辱！如果不是我一直和他有連絡，即時把他帶走，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說完，他沉痛的閉上眼，全身的顫抖表達著他無盡的憤怒。

    　「自從我帶他離開後，他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說話、不回答，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機器人，連我都靠近不了，不好容易過了幾年，他才漸漸放寬心，可除了親人，他還是不願意靠近生人。」

　　可是……那天是他先來找我講話的啊……

　　「我不知道妳和夜樺發生了什麼事，我只希望妳不要傷害他，他承受不起。」明明是他啊……

　　「算了，不說這個了，醫生說妳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妳只是這幾天血糖太低才昏倒了。」

　　「嗯，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謝謝你告訴我夜樺的事。

　　我對他露出了微笑，是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

　　這時，門突然打開了……

　　轉身，卻讓原本乾燥的臉頰瞬間變得濕熱。

　　渾身散發著冷漠氣息，一臉憤怒的他站在門外，「夜樺……」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