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9 09:43:30江郎

[摘]緣份一九八五

似水流年,轉眼間又到十二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歲月接近收成時刻。

滿懷思念,不覺間已累積三年,仿佛未曾離開的她是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本新聞台從一日起,將在接著三十天裏同大家重溫百變天后的絕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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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份一九八五
年份:2004年12月25日
撰文:何韻詩
出版:《明報周刊》第1885期
轉載自http://www.mymui.com《我的阿梅大特寫》
特別感謝http://www.mymui.com 我的阿梅網站網主Carina Poon
圖片來源http://www.mymui.com 我的阿梅網站


和她的緣份,源於一九八五年。

那年十二月,我跟隨爸爸媽媽到香港紅磡體育館看了我一生中第一個演唱會。坐在山頂位置的我,被那些五光十色的舞台效果吸引著。但真正令我著了迷的,是她。當時,演出已到了安歌的部分,她從台下升了上來,身穿白色珠片晚裝,艷麗閃亮地唱出她的一首名曲《孤身走我路》。那份凄美和悲凉,深深地印在我那小小的腦海中,到現在依然能記起那個畫面。

那是她的首個演唱會,也是我首個欣賞的演唱會。

而當時的我,只有八歲。

就是在這麼一個沒人能預料到的情況底下,

梅艷芳,改變(影響?)了我的一生。


傻頭傻腦的師徒

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轉眼便已一年。

表面上,一切都好像已經平靜下來,生活如常地繼續下去,工作亦如是。

但,在此時此刻,要我一一細數師父留下來給我的種種回憶,卻真的不知從何說起。

能記起的,能回味的,能引我發笑令我落淚的,實在有太多太多。

從一個小歌迷的身份到能夠有幸陪伴她走完她人生最後的旅程,當中的感受和體會絕非本人有限的筆墨所能形容的。唯一能夠說的,便是到今天,我還是認為,能夠成為梅艷芳的徒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光榮。

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如常地和她的一班朋友在她家裏吃飯。忽然間,她輕描淡寫地跟我說了一句:

「何小詩,我想收你作我的徒弟,希望我以後能夠幫到你吧。」那一刻的我,聽到這些說話,心臟就好像快要跳出來一樣,簡直就是夢想成真啊!!!但礙於那時期的我,在她面前都還只能像一個小歌迷般結結巴巴的,所以在那歷史性的一刻,都只懂呆呆的坐在那裏,勉强地應了一句:

「吓......真的嗎......?好啊......謝謝!」

就是這樣,傻頭傻腦的一對師徒,糊裏糊塗地連上了,沒有什麽金碗金碟金筷子奉茶跪地叩頭,但那份情義卻比任何的傳統禮儀都來得更實在。
不厭其煩訓話

回想起來,似乎從來沒有太多機會跟阿姐(我們私底下都是這麼稱呼她的)談起心事來,主要是因為自己怕打擾到她吧。所以我們的溝通亦不算太多,即使如此,心裏卻很清楚,她是有多麼的疼惜我。也許在眾多師兄弟中,我是唯一一個女孩子吧,她總是會對我偏心一點點的。眼見她不下數次的教訓(嚴厲地……)其他同門,就是從不曾罵過我半句。頂多都只會輕輕地拍打我的頭,說為什麼我總是穿得那麼随便,為什麼總像去買菜一樣?那時,固執的我總會覺得不以為然,總會答她一句:「沒所謂啦,這是我個人風格嘛!」而她,當然是繼續不厭其煩地向我訓話,說著一個藝人應該怎樣每次走出來都是以最佳姿態示人......

後來有一次,她來看我一個香港藝術節的演出。為了那個項目,我要反串及打扮成一個寶塚演員一樣,就是穿上那種釘滿珠片背上有孔雀開屏的服式。那時我心想,這下可威風了,阿姐應當滿意了吧。當我滿心歡喜地回到後台準備接受她的稱讚時,得到的竟是她的責備,說怎麽我走起路來竟像企鵝一樣!接下來的畫面便是我穿著那套孔雀服飾,在那人來人往的通道上,來來回回地走了十多分鐘,直至她點頭說可以為止。


梅派獨門錦囊

她便是這麼一個師父,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自己的徒弟亦如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應該是我剛剛踏入樂壇的第一年吧,她很擔心我會被名利沖昏了頭腦。在半夜時分把我急召了上她的家裏訓話了一番,也算是唯一的一次訓話吧。她跟我說:「這一個圈子,實在有太多的虛火,會令你很難看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所以,你要緊記,千萬不能『飄』,一定要腳踏實地努力地幹下去,慢慢地靠著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向前走。」

這個「梅字派」高人的獨門錦囊,至今仍穩穩地收在我的口袋中,幸好,亦總算辦到了。

阿姐對我的支持,可說是無處不在的。這樣說,好像很誇張,但她真的好像守謢神一樣,總會在我最重要的時刻出現。一九九六年七月,我參加新秀踏入這個樂壇的那天,便是她這個首席評判把我選出来,親手將她的「戰衣」交到我手中。2001年,無線十大勁歌,我拿了女新人金獎,她剛巧亦在後台,默默地為我感到高興。當然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演出,她能抽空的都會盡量現身為我打氣的。
給她擁進懷裏

而最難忘的是那一次,是2003年,我和師兄許志安的「拉闊音樂會」。那天晚上,我們選唱了多首她的金曲作為向她致敬,而那部分,亦成功地掀起了整晚的高潮。在台上的我,隱約地看到台下的她,和她眼中的那份欣慰。回到後台,她緊緊地把我和安仔擁進懷内,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以道出了師徒之間所有的喜悅。

以後,她向我發了這個短訊:

「親愛的小詩,昨晚是非常難忘的一夜,你們令我感到自豪,徒兒!好好愛護自己,前途在你手,我會祝福你。 師父仔」

那次,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我的演出。


夢裏的她

阿姐經常會叫我不要那麼古靈精怪,尤其是拍照的時候 ( 但後來她跟我一起照相時也跟我一樣裝起鬼臉來,哈哈 )。

她又常常說,其實只要我肯稍為打扮一下,也可以「漂亮很多,美人兒一個。」在她離開我們後的那一段日子,我曾夢見過她一次,亦只有一次。雖然那個夢很短暫,只見到她在遠方出現了,向我做了一個我平常都會做的鬼臉,然後揮揮手,消失了。但我已覺足夠。

那個夢,好像在告訴我,她在那邊很快樂,我們不用為她掛心,亦不必為她的離去感到難過。
牛皮燈籠給點亮

我想,悲傷過後總要堅强地活下去的。是所謂的「報夢」也好,純粹的一個夢境也好,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因為我已從中找到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了。

我想,在阿姐的眼中,我由始至終都是那個傻氣又自我的小女孩。到今天,很想很想可以跟她說一句:

「阿姐,我長大了。」

從前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給我的每一個訓示,我都從沒忘記過。雖然在那個時候我並未能完全理解,但其實每一個字都被我緊緊的抓在手心中。在你最後的日子裏,你用行動,用意志告訴了我們,什麼是舞台上的女王,耗盡了她的一生來換取觀眾的愛戴,身為她的徒弟,又豈能怠慢?這個牛皮燈籠,終於被你點著了。雖然要在你離開以後我才能真正的領悟到這一切,但我並未覺得可惜,因為我深信,在遠方的你,定能看得見我們,當我感到疲倦時,我會想起你那不死的精神,同樣地,當我遇到任何喜悅時,我會記起你那安慰的笑容。

其實,對於我來說,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因為你已燦爛地活於我心中。

感謝你給我的一切,我愛你。


小徒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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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感想:

有幸得梅姐如此疼惜照顧,阿詩的福分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