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5 17:43:32江郎

[摘]梅艷芳千山我獨行

似水流年,轉眼間又到十二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歲月接近收成時刻。

滿懷思念,不覺間已累積三年,仿佛未曾離開的她是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本新聞台從一日起,將在接著三十天裏同大家重溫百變天后的絕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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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艷芳千山我獨行
年份:2002年06月08日
撰文:林燕妮
出版:《明報周刊1752期》
轉載自http://www.anitamuinet.com《訪問篇之個人專訪》
特別感謝http://www.anitamuinet.com 網主川島芳子


梅艷芳是樂壇的大姐大,給人的印象是食客三千,她說:那是誤傳,人們以為我是大花筒、亂花錢、讓人騙,其實那些是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在我沒錢的時候,他們試過合份兒籌錢給我的。

從前她害怕寂寞,出場很怕一個人,如今她不會了,她喜歡獨自一個人,拎起箱子便出門去。她覺得自己是個古代人,好像楚留香,大醉俠一樣,瀟瀟灑灑,但身為藝人,太多事情縛手縛腳了,她說:連出外吃頓飯都不敢,做藝人真是陰功。然而她到底是個感情豐富的女子,千山獨行的路好走嗎?

愈緊張便愈辛苦,如今我當自己是個新人還自在點,我喜歡多學點東西,自我增值,總之不懂的便學,例如看書、書法和繪畫。不過她的最大心願是搞個musical,我堅持一定要做好一個音樂劇之後再做別的事情。

從新秀冠軍入行至今,剛好二十年,阿梅才三十幾歲,未來的時間多著。這次做特寫她很忙,三張桌子三桌人的團團轉,一邊談出版半自傳式的書,一邊談巡迴演出,跟著她來的一個女人不客氣地對我說:「多給你十五分鐘。」我只答了兩個字:「不行。」才做了一半,怎麼完結?再說,我何苦要寫?真的不識相。


我沒有童真

阿梅自言沒有童年:我很老人精,自小便扮大人。她指著太陽穴,現在的男孩子不成熟,不想對工作和家庭負責任。我想,我在他們那個年紀已經擔負起整個家了,我覺得是應份的,因為我是家庭的一分子。

我家,阿梅嘆了口氣:女人都做事很辛苦,男的卻不用做,賺了錢都不拿回家。阿梅養家是很長久的事了,親情(阿梅搖了搖頭),淡啊,小時媽媽很忙,沒時間管教我,哥哥的年齡亦跟我差距很遠,我對家庭有疏離感。媽把我困在鐵閘裏面,我只能在屋子裏看著鄰家孩子四處走四處玩,我沒有童真,很遺憾。小時沒有同學,沒有朋友,你說我的世界有多悶?

親情:我很嚮往,看見別人整家子一塊兒吃飯那麼溫馨,我卻是喜怒哀樂一個人承受,沒有人分享,幸而後來有乾爹乾媽何冠昌和何太,他們跟我很親近,有溫情。我跟媽媽說話她便叫我stop,不准講,所以我現在跟媽媽都無話可講,要是將來我有子女,我會多給他們時間,現在我只有一人獨來獨往。

阿梅就是男人頭女人心,她說:當大夥兒出外時我便要照顧所有人,我是男人性格,我會幫人拉椅子,點菜,有時都覺得相當辛苦的。阿梅小時病痛多,身子一直不強壯,「現在好多了,我的生命力很頑強的。」


這個圈是一種毒藥

這時賈思樂過來打招呼,記得他在月前開了兩場演唱會,他說:「我在這個圈子二十七年,一點都...(說到這兒,他噎不成聲了)沒得到過什麼。」幸而他有一班好朋友,個個都去捧場,賈思樂人緣很好,只是運道不特別好。阿梅感慨地說:這個圈是一種毒藥,進去了出不了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沒怎麼唸過書。荷李活的明星不須以拍片為生活指標,他們可以以藝術為目標,他們拍一個MTV可以花上幾百萬美元,我們花幾十萬港元已算爆棚了。香港人很能幹,但不敢有長線的視野,大家都不曉得明天會怎樣。

做musical,沒人願意投資,演唱會已經開到荼蘼了,我一直有個心願,試試新的東西,想試個小小的音樂劇,給我們一點點時間那麼多去嘗試吧。提起演唱會,阿梅剛開完了十場,在市道不佳的今天算是成績好的了,但她還是有憾的:我花了九個月時間去準備,而傳媒只報道我有沒有走光,有沒有迫爆歌衫,他們根本不把焦點放在我的表演上。彈不要緊,善意的我會接受,我們每做完一場都會檢討,希望下一場做得更好,但到做得最好時已是末尾的第十場了。


阮玲玉的側面很像我

其實阿梅能歌善舞,在台上一片大將之風,她唱過無數好歌,像《似是故人來》,曲中的「同是過路同造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她唱得出那種綿綿不絕的幽怨和無奈,當然林夕的詞填得非常出色;又如《夕陽之歌》最後那句:「一天想,想到歸去但已晚」那種豪邁悲涼,又是只有阿梅才唱得出來的。

拍拖,阿梅拍了無數次,亦失敗了無數次,十次有十次甩拖。阿梅說,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每次都想:下次得改變一下,但下次又是一樣。為什麼呢?我太在乎他了,我應該讓他著緊我多一點吧?唉,等電話很辛苦的,那不如我先打了。我對愛情的看法很簡單,坦坦白白就是了。那末阿梅對男友多疑嗎?我多疑,我承認的。阿梅回答得快。為什麼?可能是我沒有自信,從小到大都沒有,我覺得自己不漂亮,沒什麼學識,沒什麼內涵,將心比己,我會喜歡跟這麼一個女人拍拖嗎?如今我會自己喜歡自己多一點,從前我太著緊別人怎麼看我了,也不大向人傾訴了。

阿梅演戲很有天分,演喜劇笑死你,演劇情片感動你,可說是個全能藝人,誰曉得她的心結竟然有那麼多,老以為沒有人會喜歡她?她拍過很多電影,也推過很多電影:沒什麼原因,有時很無厘頭。她推了《阮玲玉》,我擔心整個人投了進去,我看見眾人瞻仰遺容的照片,阮玲玉的側臉很像我,嚇得我連書都拋掉了,還不開心了很久。我並不後悔推了這部片,人家拍這戲得了影后獎不等於我拍了也會得獎的吧?
只有華仔當我是女人

阿梅已經得過影后獎了,去年再以《男人四十》提名,她的心境反而很平靜,連心都沒跳過一下。談起拍戲,幾乎所有影帝都跟她合作過了,她覺得他們有什麼不同?

發仔-有他現場一定不悶,他會搞這搞那,是完全不當自己是明星那種人,他非常懂得帶人入戲,跟他做對手戲很容易。拍喜劇,他讓你笑得要死,他跟星仔不同,他的是幽默感。拍劇情片是另外一回事,他很容易令你進入情緒。嘩,拍《夕陽之歌》他得摑我一巴掌,他真的大力地一大巴掌摑過來,我的反應想不好也難,你知道他的手掌那麼大,而我的臉又小,那個巴掌連我的耳朵都摑著了,我足足暈了三個小時,連對白都忘了,但那鏡頭是一直拍下去的,那我只好一面耳鳴,一面演下去。

星仔─他是小市民式的搞笑,我認為他最好的是《審死官》和《西遊記》,拍《審死官》像開派對般開心,分明沒我的戲都借故跑回去說說笑笑玩一下。

華仔─他是只會工作的人,很認真、很犀利,不用睡覺的,一有空便寫歌詞寫文章,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除了熱衷工作外,他是個很有風度、很顧及別人的人,永遠把別人放在第一位,現在很少這樣的男人了,他也是唯一當我是女人的男人。他對自己要求很高。至於我以私人身份給他意見,他不會馬上回應的,他會先考慮一下。

Leslie─他像我的家人,我進入娛樂圈第一個認識的便是他,唱片公司亦把我倆編成一組登台,他就像我的哥哥,我有什麼不開心的會跟他講。

家輝─他很好玩,很搞笑,最喜歡爭辯,又長氣,是包拗頸,跟他可以拗足一日,但他一定要拗到贏為止。

成龍─我們兩個在一塊兒就好像兩兄弟,我們的成長背景相似,都是年紀很小便出來賣藝,我們都是義字當頭那一類,不過我是敢跟他拗頸的。

學友─我跟他太熟了,不懂得怎麼說,他演戲是另一方式,像《男人四十》便很適合他演。我演他的妻子,他明知道我所懷的是我們中學老師的孩子,但他還是娶了我。我對老師是愛恨交纏,少年時就是這樣,對愛情記憶一生,後來再見老師,既老且病,哎,原來變成這個樣子,但學友知道我對老師還有個未了的心願,他亦理解我不哼不怨的做了二十年煮飯婆,他都應該給我個fantasy的空間吧。

其實我自己也真的有太多的fantasies了,想得太多,太好,結果原來不過如是,現對愛情的憧憬跟要求和以前的不同了,從前以為拍拖是一生一世的,現在不想那麼長遠了,太辛苦了,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有時不經意的反而能夠完成。情總是緣,我只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客而已。


在劉培基面前是小朋友

跟她合作得最緊密的是時裝及形象顧問劉培基,劉培基把這一塊美玉塑造出個「百變梅艷芳」來,她對他又是怎麼的一個看法?

劉培基─我在他面前是小朋友,不許插嘴,他是家長式的,他真的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還有:

姊姊─家人中我跟她談話最多,她很純,她的世界中沒有壞人,她是受保護動物。我則戒心很強,警惕心也很強,有時她會問我:「到底你是姊姊還是我是姊姊?」

導演:

徐克─拍武打戲我沒有根底,別人辛苦我又辛苦,徐克把我用威也從山頂吊下來,好像坐過山車似的,還得吊著威也在兩條柱之間翻觔斗過去,我想:「撞死我了!」但唯有胸口掛著個「勇」字的去做。香港演員那條命真賤。


怎麼看樂壇新人?

他們太幸福了,我們那年代個個都是熬出頭的,如今什麼都要快,那並非一件好事,無論唱片公司如何逼,新人都必須打好根基,要是個個都跟一個方程式倒模似的去塑造,太商業化了,沒有空間給他們自己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