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帶有幾分潮濕。

趕路的我，臉挂少許疲憊。剛飄落的一陣綿綿雨絲，此刻已完全消失無蹤。或遠或近的霓虹燈都璀璨繽紛，美得教人迷惑。街邊的某家飲食歌廳裏傳出頗讓人熟悉的舊韻——今天不回家，我因此駐足聆聽。無聊的我並非真的欣賞那歌曲，只不過是想知道那唱歌的人怎麽演繹而已。在此起彼落的鼓噪鬧哄聲中，我隱隱聽見一把不受抑制且又過分呐喊的女聲；試圖模仿寶島女歌星李翊君的唱腔，可是卻教這個近距離站著的我感覺就快反胃。

台下，有很多不願回家的人；他們都忘形的附和著，聲調顯得格外參差錯落。然後，竟還有人手握筷子對著酒杯敲擊出多餘的聲音。我毫不遲疑的“迅速逃離”現場，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本來渺小如我，根本就不會有人去注意的。於是，我大踏步走得更匆忙了。我背上的褪色背包和看來有點寒酸的我皆不禁晚風凜冽，在嫵媚霓虹燈照射下自慚形穢。我的步伐開始沉重，回宿舍的路仿佛愈走愈長、漸行漸遙遠。

刹那間，我又懷念起故鄉。離開純樸的漁港多年，我依然無法完全適應繁華的都市生活。這究竟是可喜，抑或可悲？如果還有可喜的地方，那應是我仍保留鄉土的純樸吧？就好比把一尾池魚移置沙漠，它依然是一尾魚那樣，不會改變。也好像我看霓虹，心底卻渴望站在鄉野上看星星一樣。可悲的事，我常不由自己的傷感起來，莫名其妙的深陷空虛不能自拔。或者，每個遊子都是這樣的吧？最初總是瀟灑，最終才在迷亂的都市裏對孤獨產生害怕。

很多時候，當我迫不得已，必須停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身置令人窒息的交通阻塞裏看霓虹和紅綠燈光輝交錯之際，我甚至懷疑都市沒有夜晚！都市真的有那麽多夜歸人，他們爲何都不回家呢？是和我一樣，認爲會被屋簷底下，窗子裏頭的寂寞所吞噬吧？“看！”有人在我身後發出了一聲讚嘆：“霓虹燈真美啊！”我回過神來，轉頭去看那發言的人。原來除了他，還有另外幾個都市的新生。是呵！當我在這都市度過第一個夜晚的時候，我也曾說那霓虹燈多麽美；而今，霓虹燈雖美卻始終不屬於我——愛看星星的遊子。也許，多年以後他們都和我一樣的認爲夜空中的星光會比霓虹燈燦爛、親切。

我的腳步更匆促了，因爲夜更深了。我怕沒有星星為我引路，因爲我的宿舍落在霓虹燈照射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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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刊登于《光華日報之文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