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大叔日誌—921的飛碟事件】
每一天,會經歷哪些事?會到哪些地方?會怎麼結束?都難以預料。
總會有那麼幾天,總會有那麼一段日子,讓人念念不忘,經常想起。
1999年,我在飛碟電台工作邁入第二年。
921地震後的第二天,因為有預定的會議,因此,我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裝褲、黑色皮鞋(在電台工作沒有服裝規範,因為日劇「神啊!請多給我一些時間」走紅,有陣子,凡是有業務上的會議我都這樣穿),一如往常地前往電台上班,剛進入位在二十五樓的辦公室,主管Amanda 就急忙對我說:「可為,快準備到一樓設一個接受物資捐贈的桌子,我們要募集物資到災區去。」
原來,當時「生活大師」的主持人于美人跟侯昌明在現場節目中發起組織「救災車隊」,要募集物資去災區。
我把公事包安置好,帶著手機與紙筆準備下樓時,大主管梁蕾對我說:「目標是募集五輛車的物資,如果募不滿,我們就出錢自己買,如果沒有貨車參加,我們就去租幾部。」
我點點頭,會有多少人來捐物資呢?老實說,沒人有把握。
雖然當時飛碟電台已經是全台灣首屈一指的廣播電台,有廣大死忠的聽眾,但是,地震過後的第二天,即使是非災區的台北市,許多地方仍然有災情,再說,當天並非放假日,真的會有人來電台樓下捐物資嗎?或是參與救災車隊送物資到中部去嗎?
我們半信半疑地在樓下放了幾張桌子,望著馬路開始等待。
哪裡知道,才短短十多分鐘過去,聽眾像是嗅到甜味的螞蟻般,帶著物資從四面八方往電台樓下集結,瞬間把整條羅斯福路擠滿,造成交通癱瘓,甚至得出動轄區的警察來協助疏導交通。
「怎麼辦?」我們望著滿山滿谷的愛心民眾不知所措。
「不如,你先帶一些人去中正紀念堂附近集合,我們稍後再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慌亂中,忘了誰下達這樣的指令,我也沒多想地,就跳上某位志願者的車往中正紀念堂前進。
接下來,就是要直奔災區了吧!我在心裡這樣想。
但當時,我身上除了手機跟紙筆外,什麼東西也沒帶。
我急忙打電話給業務部的好友麥當勞,讓他幫我把公事包送到中正紀念堂來。
雖然心裡已經有前往災區幫忙的準備,但身上的服裝一點也不適合當天的行動,但,無可奈何,只能前進,再說,國難當前,根本沒人在乎我穿什麼?
在中正紀念堂集結後,大致一數約有二十輛大大小小裝滿物資的車輛(那次據稱一共募集超過五十部車,但詳細的數字無法確定。),來不及做識別用的布條,所有參與的人也都是素昧平生的志願者,有人是聽到電台的號召,放下手邊的工作前來參與,也有貨運公司的老闆讓公司的司機來幫忙,還有位司機大哥是因為老婆聽到電臺的節目,硬拉他一起參與,志願者形形色色,但共通的目標是幫忙困在災區的同胞。
我拿起紙筆逐一記錄下參與救災行動的駕駛人姓名、電話、車牌號碼,同時,公告我自己的手機號碼,大家相約有事就以手機聯絡。
消息指出,救災物資都集中在豐原體育館,於是,我們就以那邊為第一目標前進。
那天參與救災活動的包括:于美人、James(當時美人的丈夫,現為前夫)、侯昌明、蘇來、張天倫,還有企製施光耀。(大約是這些人吧!)
我隨意跳上了一部志願者的卡車,就這麼往災區出發。
那真是我這一生做過最大膽、危險,堪稱魯莽的活動。
所有的參與者都沒有保活動險跟旅平險,沒給便當飲用水,就連手機通話費、汽車油錢、高速公路過路費都得自理。(萬一發生事故,當然也得自己負責。)
如果時空換成現在,恐怕早就在PPT、臉書、爆料公社之類的地方被投訴踢爆了吧!
但當時並沒有這些東西,人心也比較簡單些。(可能)
透過飛碟電台的力量,我們集結了一群熱血、熱心的聽眾與志願者,就這麼往豐原出發。
如果某天,我排序這一生做過最有印象的活動,這個活動應該穩居第一吧!
途中接到主管打電話告知,高速公路警察隊得知這個救災活動,願意提供我們相關協助,為了加速把物資送抵豐原,某些路段可以走路肩。
「不用擔心罰單,但是要注意安全。」主管說。
大約下午三點多,我們抵達豐原運動場,從各地湧入的救援物資堆得像山一樣高。
跟美人他們會合後,聽說新社還缺物資,大家當下決定,先在豐原體育場卸下一部分物資,再把其餘物資送到更危急的新社。
幫忙卸貨到一半,忽然接到「Super Live 3-5 Johnny show」的企製打過來的電話。
「Johnny說想連線你。」企製說。
我想,大概是線路太忙,找不到其他的DJ可以連線吧!
隨便找了個角落席地坐下,廣告結束後,電話被接上線,和Johnny在空中對話起來。
連線的內容說了些什麼?我已經不太記得,大約是介紹了下車隊的進度與現場的狀況吧!
唯一有印象的是,連線的最後,Johnny以高亢的嗓音說:「飛碟電台真是太棒了!我以身在這個電台為榮!你們一路要小心喔!」
說真的,一直到今天,我還是以曾經在飛碟電台工作為榮。
五點左右,一部分卸完物資的車輛,結束任務,驅車北返,我們則集結車隊其他車輛往新社出發,我照例跳上另一部陌生的貨車。
入夜後,真正的挑戰才來臨。
災區的電力還沒恢復,離開豐原後,越靠近新社 ,道路的能見度就越差,在那個還沒衛星導航的年代,開車在陌生的城市移動,只能依靠駕駛的認路能力與地圖,偏偏司機跟我都是台北人,對於中部的道路並不熟悉,加上地震之後,某些道路已經中斷,就算有導航或地圖,也不能保證可以平安抵達目的地,所幸地震後,前往災區的道路上車輛不多,前後同行的都是前往救災的車隊。
只要緊緊跟著前車的車尾燈前進,就沒問題了吧!我們一廂情願地這樣想。
毫無意外地,四周環境越晚越黑,唯一的依靠只剩前車的車尾燈,儘管如此,為避免追撞,還是得保持相當的距離,不能跟得太近,某些連續彎路,偶而會看不見前車的車燈,坐在助手席上的我,除了偶而陪司機大哥聊天外,就只能幫忙盯著前方的車燈,也許是前方運送礦泉水的車輛有水瓶破裂,車燈映照的路面上可以見到清楚的水滴痕跡。
就這樣沿著車燈跟水滴痕前進,應該就沒問題吧!我在心裡這樣想。
連續過了幾個彎後,看不見前車車尾燈的同時,地上的水滴痕也不見了。
應該是在某個路口走錯了,大哥立刻踩下剎車下車查看,果不其然,前方道路已經中斷,如果繼續往前進,很可能會發生意外。
當下,只能相信—好心有好報與老天保佑。
往回走一小段路後,找到錯失的岔路口,繼續沿著水滴痕跡前進,就這樣,奇蹟式地完成了運送物資的任務。
將救援物資搬下車後,順手拿了一瓶礦泉水喝了起來,微風吹過流了汗的身體,感到清涼。
「你要回台北嗎?」另一位陌生的司機大哥問我。
嗯,我點點頭回答。
就這樣,我又跳上一部陌生的車,走上回家的路上。
「你們電台真的很棒!」司機大哥對我說。
那個年代能在飛碟電台上班是件光榮無比的事。
業務員總是有機會以驕傲的口氣跟客戶說:不好意思,這個月的廣告已經滿檔,要麻煩你預約下個月的檔次。
就算工讀費很低,還是有很多年輕學子想進電台見習,甚至就算不給錢也無所謂。(甚至還當選過傳播系畢業生最想進入的公司。)
搭計程車時,只要說明去處是「羅斯福路、和平西路口」,加上聲音不是太難聽或讓人有些印象,司機大哥就會問:「你是不是在飛碟電台上班?」然後,熱情地跟你攀談起來,還有不少同事得到減免車資的待遇。
現在回想起當初的事情,就跟921救災行動般,像一個神話,像一場夢。
回到電台樓下,已近凌晨,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土與灰塵,我順手招了部計程車回家,回到家後,脫下全身上下髒兮兮的衣服,躺在浴缸裡,疲憊感才從身體某處蔓延全身。
啊!可以在這樣的地方上班,真好!我對自己這麼說。
隔年,我又到南投做了「飛碟早餐」九二一週年特別節目.......。
然後時間又不知不覺地流逝,之後的幾年,當初一起前往災區的主持人與同事相繼離職(整理這篇文字的同時,聽說昌明也要離開了!),我前後在電台工作九年多,之後又過了大約十多年,這世界也像夢一般地起了巨大的變化.......。
就算電台想像桃花源般地維持百年不變,也不可能。
終於,二十歲生日後,電台開始重整工程。
在現在這個網路世界裡,還有廣播生存的空間嗎?廣播這個老行業,又該怎麼應變走出一條生路呢?或以什麼樣的形式或樣貌繼續存在呢?
這些問題,當然不是我這種離職員工可以回答或建議。
只是,偶而聽到張惠妹版的飛碟電台台呼,心情還是會有些悸動。
【徹的話】
- 轉眼又到921,忽然想寫寫這個小故事。
- 偶而回想起在飛碟電台工作的點滴,依然覺得~能在飛碟工作過,真好。
- 經常有機會開車從和平東路穿越羅斯福路,我永遠記得第一次到飛碟電台面試時,覺得這大樓真的很高啊!但隨著周邊的大樓越蓋越高,感覺上,電台的大樓好像越來越矮了。
- 最近看了【日本人默默在想的事】挺有趣的一本書。
- 想找一張飛碟電台時期拍的照片,卻怎麼也找不著。。。。
(圖說:總覺得,人會經過哪些地方?去到哪裡?是命運安排好的,人只要順著路走就可以,如果是這樣,在途中休息一下也挺好的。2017年夏天北海道大學。)
可惜我聽飛碟的時候~徹已經沒主持了~~不過印像有聽到徹會偶爾代班??是叫艾倫嗎??印象中啦~~但有這樣的回憶真的很棒~~當時應該都不顧一切了吧~~
謝謝你的留言。
對啦!我是真的有代班住持過。。。。
艾倫是我的另一個化名說。。。。
去災區救災,當然是不顧一切啊!事實上,那一整天,我好像連飯都沒吃啊!
哈哈!
祝生活愉快啊! 2017-09-19 22:48:15
能夠有「我曾在XX公司工作過,真好!」這樣的感覺,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啊~
謝謝你的留言。
你要這樣說,是也沒錯。
但員工離職總是有理由的啦!但凡事應該都要試著看好的那一面。
祝生活愉快! 2017-09-19 22:45:12
到處逛逛~http://www.av6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