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蟑螂的二三事】
《序》
「這一切都是蟑螂幹的,不關我的事,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告訴你們關於蟑螂的一些事…….。」我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著。
《1》
「應該要下雨了吧!」
看見 Woodstock 吃完飯後進行例行性的洗臉動作時,用前腳摩擦臉部,洗著洗著,右前腳緩緩地舉起超過右邊的耳朵,洗了又洗,洗了又洗……。
這是牠的預言。
Woodstock,是我養的貓。
某天在路邊停車的時候,看見牠躲在前車的車底,黑暗中眼睛閃出綠綠的光,彎下身把牠從車底抓了出來。
瘦瘦小小的牠,黑色的細毛上沾著點點雨滴,在路燈照耀下閃閃發光,握在手中可以感覺到牠不停地發抖。
「你這樣不行的啦!如果別人開車的時候沒有看見你,一定會把你壓死的。」我對牠說著。
牠看起一點也不懂的樣子,瞪大著眼睛一派無辜地看著我。
我想起了,Snoopy的好朋友,那隻從不說話總是多在角落傻笑的啄木鳥----Woodstock。
「就叫你Woodstock吧!」我這樣告訴牠。
牠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對於被一個陌生人任意地命名,並且帶回家展開同居生活這樣的事。
牠是隻普通的黑貓,在路旁的垃圾堆中常常可以看見的那種,我不知道牠的品種,反正應該不是系出名門吧!
那時候的我,剛在城市的角落買下一幢小公寓,展開獨居生活。
於是,牠成為我的同居伙伴。
如果你直覺地認為,牠是一隻平凡無奇的貓,那也未免太小看牠了。
首先,牠可能是一隻啞巴貓。對於貓可不可能有啞巴這樣的事,我並沒有研究,不過想著人的世界裡有各種殘障,貓的世界裡應該也有吧!(這樣才公平)和牠住在一起好幾個月了,從來沒聽牠叫過,牠總是靜靜的,吃飯、睡覺、遊蕩或挨著牆壁搔癢似地刮著自己背部的毛。因此,我推測牠可能是個啞巴!
我喜歡看牠吃完飯後洗臉的樣子,用腳很規律地從嘴吧到臉清洗起來,突然我發現,如果牠洗臉的時候,把右腳舉過右耳,很快就會下雨。
常聽朋友說,動物有各種各樣的預言能力。
對Woodstock來說,這也許是牠的預言也說不定。
《2》
說起預言能力,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是有預言能力。
國中畢業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考上第一志願,因為在學校的模擬考中我總是名列前三名。
大學聯招結束,看到成績單,我就知道自己會進入那一間學校讀什麼科系。
入伍的那一天,我可以預測出退伍的日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地。
我也可以告訴你,股市在年底以前不可能破萬點。
你一定會笑我,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也可以預言我馬上會有血光之災,因為你氣得想動手打我…..。
其實,我從你看我的眼神裡,我早就知道,所以,我才馬上住嘴。
我的預言,比起那些:慧星撞地球、1995潤八月、還有美國總統會被刺殺……是小得多。
不過,不同的是,和那些從來沒實現過的預言比起來,我的預言能力要準確得多。
但儘管如此,我還是奢望過,會有那麼一天,可以憑空掉下三千萬元現金任我揮霍,然而,這也不過是想想而已,如果有天我真的憑空得到三千萬,我恐怕還不知道該怎麼花呢?
《3》
蟑螂是我高中時代的朋友,我們是怎麼變熟的?我一點也不記得。
只是就這樣不知不覺地
說真的,我和他沒有什麼共通性,個性不一樣,喜歡的音樂不一樣,看的書不一樣,(其實我並不知道,他平常看些什麼書,或看不看書?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樣的事,只是感覺上,他對我讀的書一點興趣也沒有。)怎麼看都像兩個世界裡的人…..。
某天我剛從圖書館裡走出來,看見坐在路旁機車上抽煙的他,他把煙銜在嘴邊,雙手自然下垂,放在張開的兩腿之間,兩眼無神地望著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
「K完書出來?」他從口中吐出白茫茫的煙,煙依然銜在嘴邊,含混不清地我對我說。
「嗯!」我點點頭。「快考試了,該念點書!你呢!不唸書嗎?」
「唸書?等考試前再說吧!我要忙的事太多了。」他舉起手把黏在嘴邊的香煙取下,用力扔到地面上,身體從車上躍起,誇張地用腳把香煙踩熄。
「要不要喝點東西?」他望著我說。
「可以啊!」
於是,我們到學校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瓶可樂,翻牆進入植物園裡,找了個可以看見月亮的角落坐下。
「想聊什麼?」我問。
「沒什麼?」他「啵」地一聲把可樂拉開,空氣中可以聽見氣泡釋放的聲音。「你相信命運嗎?」
「某些程度是的!」我回答。
「我小時候曾經在牧場裡住過一段時間,是那種生產牛奶的牧場。」他告訴我。
「嗯!」我靜靜地喝著可樂邊聽他說。
「牧場裡的牛是百分之一百生產工具喔!從出生的時候就註定了的,因為要生產牛奶,所以,只有母牛是有用的,如果出生的時候發現是公牛,那這隻牛就只剩兩條路可以走了,血統差一點的,可能就直接被送到一個地方,養個幾週,就變成一般人家桌上的菜,或西餐廳的牛排。血統好一點的呢!可以留下來當種牛養大。」
「哇!相當嚴苛的選擇呢!很像國中生物課本裡面,培養賽跑馬和勞力馬的選擇過程呢!」我說。
「是啊!但是別以為一隻牛的生命就這樣被決定了,其實沒這麼簡單呢?」他邊說著邊從書包裡拿出一包煙,取出一支,用濾嘴在褲子上敲敲,跟著把煙點上。
「要不要?」他轉過頭來問我。
「嗯!」我從他手中取過一支煙,點火吸了起來。
「種牛每隔一陣子,要取精一次,取精,並不是讓牠們和母牛做愛喔!沒那麼爽的事,而是用儀器把精子取出,然後注入母牛體內,讓母牛懷孕,但如果母牛生出來的小牛,產奶量太差,這隻種牛也就會被視劣種,被處份掉,不過,這下牠可成不了桌上的牛排或菜餚,因為肉質已經變差,所以,只能做成為貓狗的飼料,掉進貓狗的肚子裡。」他用力吸進一口煙,很誇張地把它一口吐出。
我彈了彈煙灰,用另一隻手拿起可樂喝了一口。
「不過,也不是變成乳牛就沒事,乳牛從出生後就要一直生產牛奶,可笑的是,他們生產出來的奶大部分都會落入人類的肚子裡,只有很少的量,是拿來繁殖後代,如果有一天,牠的產量變低,或品質變差,牠的末路和生不出好牛的種牛沒兩樣,被殺了拿來餵狗。」他用力把即將燒盡的煙頭向遠方彈去,煙頭像煙火般在深黑的夜裡散開。
「哇!好嚴厲的生存之道喔!」我把香煙在地上用力按熄,看著有點生氣的他說:「所以呢?」
「所以?你是哪一種牛呢?種牛還是乳牛?」他盯著我問。
「身為一個男人,只能當種牛吧!」我笑笑地回答。「反正不管當哪一種,最後都要餵狗。你呢?你是哪一種?」
「我?我哪一種都不當?我要逃走。我才不要讓別人決定我的生命呢!絕不!」他的眼神非常堅定。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沒見蟑螂喝過牛奶或吃牛肉。
《4》
「你相信科學嗎?」高三那年某個熱死人的午後,蟑螂突然這樣問我。
「當然!」老實說,在那個時候,我對於「科學」那樣的字眼有種難以形容的堅真信仰,不屬於科學範疇的事,會被大家莫名地嗤之以鼻。
「你看看這個。」他交給我一本筆記本,裡面密密麻麻佈滿各種數學公式和統計的結果。
「這是什麼?」
「六合彩啊!我蒐集了市面上所有計算中獎號碼的公式,經過幾期的計算結果,找出這兩組最精確的,經過我仔細的驗算後,得出這一期會出的號碼,我現在去跟組頭買一定會中的啦!」他興致勃勃地說。
「然後呢?」在那個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中獎是件重要的事,最重要的莫過於在聯考中考到一個好學校,而且那時候,我的成績是位於第一志願和第二志願間,我每天努力想做的就是跨越那到門檻,進入第一志願,彷彿只有進入那所學校,我的人生才有希望。
「你沒想過要大賺一筆嗎?」他驚訝地看著我。
「大賺一筆?你想要買什麼嗎?」這是我最直接的聯想。
「我想買一部機車。」
「所以呢?哪來的賭資?」我想他是沒有那種本錢的。
「班費不是歸你管嗎?」他揚了揚細細的眉毛,小聲地問我,這一刻我才知道,為什麼他的外號叫做「蟑螂」,還真是有點像。
「你想動班費的腦筋?不行。」我想都沒想就回答。
「不行!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啊!這樣就拒絕我。」
「萬一槓龜怎麼辦?」
「我已經試驗過好幾期,至少會中兩個號碼的,隨便中一個,班費就回來了!擔心什麼?『科學』、『科學』記得嗎?」他像傳教士般地想說服我。
當然,每個人在不同的時期都有無法拒絕的人,在我高中的時候,蟑螂並不在那樣的名單內,不過他那個人實在有趣,而且我也好奇,那些公式是不是真的有效?
在那個時候,台灣地區最熱門的新聞莫過於----每次六合彩開獎都有人因為槓龜而自殺。
「你真的這麼有自信嗎?」我認真地看著他。
「當然,一定會中的。」
「好吧!」我答應了他,「不過,萬一沒中你要想辦法把錢還回來喔!」
「當然,不過這樣的機率實在太低了!」他詭異地笑笑!
於是,我把三萬多元的班費全部借給他。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拿到錢的時候,他高興地這樣告訴我。
好兄弟?老實說,我沒麼麼想過。蟑螂的存在對當時的我具有複雜的意義。該怎麼說呢?比方說,大家花三個小時讀書才可以在考試中考個八十分,蟑螂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寧可花兩個小時把書本的內容刻在原子筆上,然後利用教室裡的光線變化作弊。
其實以他的聰明才智,如果肯花兩個小時認真讀書,一定可以把課文倒背如流,但是他不會,因為這樣做太守規矩、太平凡了,就像牧場裡的乳牛和種牛認真產奶生子般,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答應把班費借給他,主要原因是----我想知道,他會不會成功?
如果他失敗,我想我就可以甘心把自己鎖在圖書館裡唸書,向我的理想挺進,無怨無悔地。
結果,六合彩開獎,一個號碼也沒中,全數槓龜。
他『認命』地到車站前的肯德雞打工,掃廁所、炸雞……硬是花了兩個月時間才把班費還清。
這是我欣賞他的地方----願賭服輸。
《5》
大學考試很順利地進入第一志願,不過念的是----圖書資訊。
沒想過會唸這樣的科系,不過,對當時的我來說,並沒有差別。
或者該說,我並沒有特別想念些什麼,而且我相信,生活是必須按部就班的,對於未來要做些什麼,或發生什麼事,人是完全無力控制的,我相信上帝早已為每個人選好一條他該做走的路,而人的工作,只是把它走完而已。
不過開始去念以後,我反而為這個科系所深深吸引。
怎麼說呢?
大概可以說是,這個科系所教授的東西和我的人生哲學非常相似吧!
每種行業背後都有它奉行的準則,就像聖經之於天主教徒那樣。圖書館呢?當然也有。最經典的是「圖書館五律」。
其中有兩句是這樣的:「每一本書都有它的讀者」(Every book it's reader.)、「每一個讀者都有他的書」(Every reader his book.)
每個人在世界都有與他相應的人事物,像我這樣的人,會有屬於我的宿命,蟑螂,當然也有屬於他的宿命。
從這個角度來看,一切都很公平。
再說說「分類」這個概念吧!
台灣圖書館常用的中文圖書分類法是「中國圖書分類法」,西文書用的多半是「美國國會圖書分類法」。
「中國圖書分類法」可粗分為十大類,0是總類、1是哲學、2是宗教、3是自然科學……8是文學,一直到9是美術,跟著往下細分(從001-999),再細分,可確保無限延伸。
換句話說,不管你是一本怎樣的書,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號碼,在圖書館的書櫃上找到一席之地。
比如說,吉本芭娜娜的小說,會放在861.57,那個類號是日本文學-小說。如果是企管類的書,就可能被歸類在494的類號裡(494正是企業管理)。
不過當然也有弄錯的,比如說,有一年暑假在家附近的鄉鎮圖書館打工,在整理架上圖書時(那時整理到500多號家政類)看見一本名為《星期五下午的糕餅課》的小說,以為是放錯了,從書架抽起一看,天啊!不知道是哪個天才館員,竟然,真的把那本書歸類到「家政類」,還發現《一隻狗的生活意見》這本書,性質明明就是散文之類的,也有看過它被放在「自然科學的哺乳類」之類的。
這跟真實的人生很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分類,每個人在地球上都有存在的一席之地。
但是如果有個人被粗心的上帝放錯位置怎麼辦?
他該繼續被放錯的人生?還是等待上帝發現把他調回正確的位置呢?
不知道。
不過,倒是很用心地把「中國圖書分類法」完整地記在腦海中,並瘋狂地把各種書籍進行分類。
《6》
蟑螂整個大一都窩在撞球場裡,杵著一支球杆,到處跟人挑戰。
「喂!要不要來打一杆?」他斜眼望著球場最左邊的球台上正在練球的中年人。
中年人揚起頭望了望他,「你很會打球嗎?」
「可以試試!」蟑螂語帶不屑地說。
「怎麼打?」中年人有點想教訓這個年輕小鬼頭的意思。
「Nine Ball Game,一杆一千塊!」他乾脆地說。
「賭這麼大?你的球技真的那麼好?」中年人有些疑惑。
「你要不要試試?」蟑螂用手撐著球杆,定定地望著他。量你也不敢!空氣中散發著蟑螂挑釁的意味。
「好啊!打就打!」中年人被激怒了。
球場的四周圍了不少好奇的人,使場面變得很熱鬧。
蟑螂在這家撞球場是有名的,不過,他出名的不是他的球技,而是他的勇氣。
其實,他的球技只能算是普通而已,不過他很擅長用言語和肢體語言挑戰對手,讓他們心浮氣躁,然後他可以從中獲利。
球台上有六個洞,只要九號球進了其中一個,就算贏。所以他從不照規矩打,每一球都想盡辦法瞄準九號,只要碰到就有機會。
另外,他也不是隨便找人挑戰的,在球場混很久了,他可以分辨出那些人可以宰,那些人是惹不得的…….。
像今天這個中年胖子,就是他的最愛。
一個小時過去,只見中年男子滿臉是汗,一副腦充血的德行。
而蟑螂把他一張張贏來的千元大鈔攤在放在球台邊。
「喂!你要不要想清楚啊!你這樣打怎麼可能進洞啊!」他望著認真瞄準七號球的胖子說。
「關你什麼事?少囉唆!」胖子揚起眼瞪著他。
「是、是、是、我想你也交了這麼多學費,我就順便教教你。幹嘛這麼生氣呢?」蟑螂誇張把球杆架在脖子上,用雙手撐著邊說。
胖子用力一打,啪地一聲,果然沒進。
「我就說吧!」蟑螂邊冷笑便把竿子取下就戰鬥位置。
這是蟑螂在六合彩事件後學到的教訓,簽賭這種事全憑運氣的,一點技術也沒有。
不如撞球,既可以賺錢,有技術可言、還可以藉此瞭解人性。
不過那樣的東西,他很快就覺得膩了。
《7》
八零年代是台灣學運最盛的時期,比起其他時候,大學生更勇於表達自己對於體制、政治制度、社會環境的不滿。大家都相信,我們多少可以改變些什麼?
「中正廟」(中正紀念堂的別稱)是學運的朝聖之地。舉凡「資深國代退職」、「立法院全面改選」、到「六四天安門事件」都匯聚集了成千的大學生到哪裡,我也去過幾次。
一起和大家手牽手、大呼口號、大聲唱歌……;也曾經在警方驅離的時候,和警方發生過拉扯,甚至目擊同學被天外飛來的石塊打得頭破血流……..。
扶著他倒到台大醫院,額頭的傷足足縫了十二針。
「很痛吧!」我看著他流血腫大的額頭。
「不會!社會改革總是需要流一點血!」他堅定地告訴我。
「你覺得世界會改變嗎?」
「當然!你不覺得嗎?」他定定地望著我。
「嗯!」我點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不過,在心裡,我並不認為這個世界會有什麼改變。
不過,在一場場的學生運動中,我還是看見幾個同學卯足勁往自己身上貼上「政治人物」的標籤。
而其中有些人,後來真的跑到了台面上,而他們,並沒有像當初所想的成為社會改革的動力……。
《8》
蟑螂一個人坐在打烊後的撞球場的櫃臺裡,咕嚕咕嚕地嚥下一口啤酒,再把晾在煙灰缸邊上的香煙拿起來吸了一口。
他不是約了誰等著比撞球,而是在觀望這片他打下來的江山。
關了燈以後,一點也看不到營業時熱鬧的氣氛,經年累月留下的香煙味從沙發裡、球台布中、壁紙底層冒了出來。昏暗的燈光照在坐在日光燈底下唸著《比較政府》的蟑螂。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把書任意望櫃臺上一擺。
「念這種書有什麼意義?」他問自己。
這幾年他積極地向成人的世界邁進。撞球,他早就不打了,大一一年,他靠跟人賭博打球賺了幾萬元,這樣小額的勝負當然無法滿足他,大二,他狠狠地贏了一場球後,便把所有的資金投入股市,靠著敢拼的個性,他的財富呈倍數增加,他順手把學校附近常去的那家撞球店頂下來,不但增加一項固定收入,同時上課也方便一點。大五那一年,他就開著BMW,手持大哥大上學了。
把全副精神用來賺錢的他,根本沒心思去學校。
不過說什麼也不想入伍服役的他,無法乾脆地離開學校,一面打聽著各種逃避兵役的方式與門路,一面和老師周旋著。
某天上「比較政府」的時候,手機響起。
「喂!」蟑螂和老師打個招呼以後,就跑到外面去接電話,處理些股票買賣的事情。
轉身進入教室的時候,被老師叫住。
「這位同學。」老師面帶怒氣地說。「請你以後上課不要帶大哥大。」
「喔!」蟑螂頭抬也不抬地位置上走去。
「我跟你說話的時候,請你看著我。」這位老師剛從美國一流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對教育有滿腔熱情,對蟑螂的舉止,相當不爽。
蟑螂低著頭走到座位前一屁股坐下,順手把大哥大望桌上用力一放。
「你這是什麼唸書態度?」老師真的抓狂了。
蟑螂拿出在撞球場挑釁人的那一副嘴臉出來,看著老師說:「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啊!」老師一時語塞。
「老師,你辛辛苦苦拿到學位,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他這麼一說,全班譁然。
教室外面先後停著老師的二手裕隆轎車和他的BMW,上課遲到的蟑螂恰好把車停在老師的正後方。(看起真是諷刺。)
「念政治系真的可以改革社會嗎?」他本能性地乘勝追擊,「那老師,你念到博士了,又為社會做了些什麼呢?」
老師的臉一片鐵青。
「我想你最多當當政黨或那些不唸書的立委的幕僚吧!為他們的胡作非為,找找合理的藉口吧!」
教室一片死寂,彷彿可以聽見老師憤怒的呼吸聲。
不用說,蟑螂當然被當了。
有件事是蟑螂那時候沒想到的,原本這門必修的課是兩位老師教的,碰巧開另外一堂課的老師取得國外的研究經費離開學校。換句話說,蟑螂要拿到畢業證書,必須通過那位老師的認可,可是那位氣急敗壞的老師,根本不認為蟑螂有資格從他手中及格。
《9》
昏暗的酒吧裡,喝得滿臉通紅的蟑螂,隔著白茫茫的香菸問我:「ㄟ!一加一等於多少?」
「什麼?」我以為自己喝多而聽錯了。
「我說,一加一啊!等於多少?」他不耐煩地多問了一次。
「二!」這次我考慮不到一分鐘。
「誰說的?」蟑螂皺起眉頭大聲地說,好像在跟這個世界抗議一樣!
「不是嗎?」我疑惑,難道我真的醉了?
「當然,我的世界,一加一絕不等於二!」蟑螂拉大嗓門說。也許喝醉的人是他。
「那是多少?」我抽了一口煙追問他。
「不知道,總之,不是二」
「嗯!我知道了。」話雖這麼說,我想,我不過是不想和喝醉的人爭執。
繼而想想,如果這個世界,一加一不等於二的話,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10》
再遇見蟑螂,在三十歲那年,高中同學的婚禮上。
「怎麼會來?」看見他的時候,我忍不住問。高中畢業後,他從沒在任何同學聚會的場合裡出現,以致現場很多同學都認不出來坐在角落的人是他。
我也沒在第一眼的時候認出來,只是覺得那個一直盯著我的人很面熟,繼而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一點什麼類似的東西,才發現原來蟑螂也來了。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突然看見喜帖,剛好下午沒事,就來看看…….」他一面說著,一面環顧四方,「不過。大家好像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是啊!從高中到現在畢竟又過了十五六年……。」
「對了!你怎麼認得出來是我?」
「眼神!雖然說不上是什麼,不過你的眼神沒什麼改變。」我說。
「喔!」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兩年,你都在忙些什麼?」我問。
「其實沒什麼!」他從口袋掏出一盒香菸,從中抽出一支點火,抽了起來。「還不就是做做生意、做做股票賺點錢……..。」
《11》
生活可能真的沒什麼吧!
大學畢業後,直升進入研究所就讀,跟著入伍、退伍,順理成章變成一所大學裡圖書館的館員。
有人羨慕我「學以致用」,也許吧!
不過,我真的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變成圖書館員。
只是一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我沒做什麼思索,也沒什麼時間想想,就走到今天這個地方。
常常覺得,人生是一場戲,而日復一日的生活,其實只是連戲的過程。
不過,光說「連戲」這種事,就足以讓人費盡心力。
每天上午八點起床,展開一天的生活,九點半進圖書館,開始各項工作,清點圖書、管理學生借還閱書籍的流程、還有各項行政瑣事,六點半下班,回到家,吃完晚餐,早已精疲力竭………。
期望生活有點改變,但它該變成什麼樣?卻一點概念也沒有。
甚至感到茫然,如果有一天,生活變得無法預測,一切都超出我的掌握,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應付所有的一切?
某個幫Woodstock洗完澡的夜晚,我一手拿著吹風機,另一手輕撫著牠瘦弱的身體,替牠把身體吹乾,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電視上的新聞播報員正在報告股市崩盤的消息,台灣的股市從近萬點一口氣崩落到七千多點。
「依照專家預測,短期內台股翻昇的可能性不大。」畫著精緻的妝的主播皺著眉頭,看起來很憂心地這樣說。
Woodstock全身肌肉僵硬著,眼睛瞇成一條線,承受著從吹風機吹出帶有溫度的風。牠果然是隻啞巴貓吧!一般來說,貓這種動物天生怕水,一般的貓咪洗澡時總會反射性地哇哇大叫,但儘管被泡在水中,Woodstock依然一聲不吭地,牠的緊張只反映在緊繃的身體上。
說到股市,我不由得想起蟑螂,以炒股票維生的他,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起。我關上吹風機,放開壓制在Woodstock身上的手,牠像支箭般地逃開。我拿起電話,話筒傳來一個低沈的男聲,那聲音如同從一口乾枯許久的深井裡冒出來般。
打電話來的人是蟑螂。他花了很長的時間跟我聊著圖書館的大事小事,還有我的工作內容。我從來不知道蟑螂會對圖書館有那麼濃厚的興趣,也第一次發現我那枯燥工作場所居然有那麼多事可以說。
「明天下午四點在圖書館見。」蟑螂忽然這樣說。
「喔!好阿!」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約我,也不想問,反正最多就是敘敘舊這樣的事吧!跟我這般無聊的人還有什麼特別的事可以做呢?更何況還在圖書館那樣單調的地方。
掛上電話,我喊了Woodstock兩聲,但牠一點回應也沒有,我想牠一定在屋裡的某個角落玩著玩具球或昏睡著,對一隻貓來說,待在這樣小小的公寓房間裡還能做什麼呢?總不會再唸書吧!想到這裡,我撲吃地笑了出來,移動了一下身體以舒服的姿勢沈沒在沙發裡,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地轉動著電視。
《12》
下午四點,我坐在圖書館大門左側的櫃臺裡,正在替一個肥胖內向的女學生登記她要借出兩本浪漫愛情小說,我抬頭看看她,那女孩肥胖的臉上帶著一副紅色的圓形鏡框近視眼鏡,眼神害羞地四處張望。
這女孩其實長得還滿可愛的。如果她可以再瘦個幾公斤,換掉臉上那副好笑的近視眼鏡,個性在爽朗些,說不定她就可以不用在浪漫小說裡尋找愛情的感覺。
但事情如果真變成這樣,這女孩會不會被這樣的改變嚇到呢?
我把登記好的書放回櫃臺上。謝謝。我看見女孩從肥厚的嘴唇中吐出這幾個字,儘管在安靜的圖書館中,我仍然無法清楚聽到她的聲音。她低著頭,把小說塞進大大的粉紅色Hello Kitty的背包裡,掉頭離開。這個借書的過程中,我和她連眼神都沒交會過。
我抬頭看看時鐘,時間是四點過七分,蟑螂還沒出現。
九月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耀著,九月應該是秋天了吧!但是以此刻的溫度來說,要說是「秋天」實在太過牽強。我漫無目的將眼光拋像遠方,在一片光亮中,一個似曾相似的黑影跑進我的瞳裡,我瞇起眼睛,試著調整焦距,使影像可以清晰些,不到一秒我立即判斷出,跑過來的人是蟑螂。
今天的他穿著一身黑衣黑褲,手裡拿著一頂黑色的安全帽,身上背了一個Nike的大側肩包,氣喘吁吁地爬上階梯,朝我跑來。忽然間,他仰頭一望,忽然停下腳步,跟著很奇怪退後了兩步,朝著我用力揮手。
怎麼了?雖然他的反應很奇怪,不過,我還是反射性地從櫃臺中出來,步下樓梯,走到他的面前。
「你還好吧!」我對著氣喘吁吁的他說。
「還好!」他的右手扶在欄杆上,彎著腰,試著調整呼吸。「那個攝影機是好的嗎?」他問。
我抬起頭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圖書館的大門前裝置了一部攝影機。
「喔!那個阿!只有裝飾的作用而已啦!有時候還會忘記放帶子進去呢!」我笑著揮了揮手。
「這樣阿!那就好!」蟑螂鬆了口氣似地說。
「為什麼要問這個?」
「沒什麼!」蟑螂朝著我揮了揮手,這時候有幾個學生從我們身邊經過,其中一個還回過頭看了我們一眼,蟑螂把頭低了下來,假裝要綁鞋帶似地彎下了腰。
待學生走遠,他才把身上背著的側背包卸了下來,交到我的手上。
「這個東西幫我保管一下。」他看著我說。
「好阿!」我想也沒想地答應,接過背包,沒想到那個包還挺重的,包上的拉鍊用一個便宜的鎖鎖了起來。
「我幾天後再回來拿。」蟑螂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喔!好阿!」我點點頭。
「你不問裡面是什麼?」
「是什麼?」我這才想起來。
「嗯。一些股票的資料,因為我要搬家了,怕把他們弄丟,所以麻煩你幫我保管。」
「喔!我想也是。」我把背包背到肩上。
「不過,最近股票跌成這樣,這堆東西跟廢紙沒什麼兩樣。」
「喔!」我沒多問,反正也不過就是保管一個包包嘛!我只要把它放在置物櫃中就可以了阿!圖書館裡多的是出租給學生的置物櫃。
蟑螂像好不容易背完台詞的臨時演員般鬆了口氣,揮揮手就離去。
「幾天後見。」他說。
他離開後,校園外隱約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我那時候對那個聲音一點都不以為意。
《13》
「好可怕喔!」在學生餐廳吃午餐的時候,圖書館的同事陳小姐指著牆上的電視大叫了起來,她口中咀嚼到一半的飯粒噴到桌面上。
已身為人母的她,平常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可以讓她這樣大驚小怪。
我抬頭朝螢幕望去,由於餐廳太吵,我幾乎聽不見播報的聲音,只隱約從字幕裡判斷幾天前這個城市發生了銀行搶案。
「搶匪搶劫用的機車在我們學校附近找到,警察已經在這附近加強巡邏了。」陳小姐繼續滔滔不絕地說。
「是喔!」一直到這裡為止,我都還不覺得這件事和我有任何關連,直到電視上播出銀行監視器錄下的片段,搶匪的畫面被放大數十倍,從模糊的馬賽克方格的畫面中,我始終覺得那歹徒的身影有些似曾相似的熟悉感,一直到背包的畫面出現,我身體裡的血液似乎停止流動一分鐘之久。
我的胃不自覺地翻騰起來,剛嚥進去的飯菜像噴泉般湧到食道口。
「對不起……。」我急忙拿起餐盤,將餐具送到回收區,衝進廁所吐了起來。
蟑螂不可能去搶劫的吧!但是他給我的背包跟電視螢幕裡歹徒背的一模一樣,而且那天又剛好發生劫案,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吧!我在心反覆想著,但卻得不到任何結論。
我想去看看那背包裡倒底裝了什麼?但是在光天化日下去查看那個背包未免太危險,還是等晚上再說吧!我暗自下了決定。
回到辦公室後,我跟輪晚班的同事換班。「後天我剛好要喝喜酒,沒辦法值晚班。」我這樣告訴他,同事很爽快地答應。
好不容易撐到圖書館休館,把所有館內的學生都請出去後,我跟警衛說,我還要加一下班,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警衛不疑有他地離開,我以測試電腦系統為由,關閉館內的電腦系統,同時把監視系統也關閉。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儲物櫃,取出那個Nike背包,用美工刀把袋子割破。
天阿!看見袋子內容物時,我差點叫了出來。
裡面是成堆鈔票,還有一支手槍。我該怎麼辦?所有的思緒在我的腦中揪成一團,我根本無法思考,只好把那袋子再塞進儲物櫃內。
先想想再說。
我回到家,整個晚上都睡不著,思考著各種可能。
如果我現在就去報警,讓警察把蟑螂抓起來,搞不好我還可以領到一筆報案獎金呢?
不行。現在八卦雜誌這麼風行,萬一祕密證人的身份被披露,我搞不好會很危險。密告獎金可以養我一輩子嗎?而且蟑螂的黨羽會不會來報復呢?誰知到他這些年都在幹些什麼?更何況,萬一警方硬賴我是共犯時,我要怎麼辦呢?台灣的警察可以相信嗎?可是如果我不找警察,萬一蟑螂被捕時,把我供出來,警方又在我這裡查出贓款時,我不是完蛋了嗎?
Woodstock在黑暗閃耀著綠色的大眼睛,在漆黑的屋內一言不發地踱來踱去,看著牠走來走去的身影,我的心情更煩了。
忽然間我懷念起以前那沒有變化的平淡生活。
《14》
我的疑惑沒等多久就得到解答。
清晨,我打開電視機等著晨間新聞,邊把貓飼料到進碗裡,Woodstock在一邊用右手洗臉,忽然間,我發現牠把右手高舉過耳朵。
今天會下雨嗎?我望望外面那過於耀眼的太陽,天空甚至連一片雲都沒有。但,牠的預言還沒失敗過,於是,我決定在背包中放一把折疊傘,有備而無患。
回過頭來,電視正好播出搶案的相關消息。
電視螢幕的一角出現蟑螂的照片,播報員字正腔圓地說著:昨夜警方偵破日前發生在XXX地區的銀行搶案,兇嫌XXX持搶頑強抵抗,遭警方擊中腦部身亡……,兇嫌手中所持為搶劫銀行時所使用的手槍之一,身邊僅剩數萬元的贓款,據警方推測,可能另有同夥持另一把槍與贓款逃逸中,警方將繼續偵察中……..。XXX原為一經營股市的商人,近來因股市失利,欠下大筆債務,才鋌而走險,犯下搶劫的罪行……。
我的忽然空白成一片,照他這麼說,蟑螂的同夥不是別人,就是答應替他保管東西的我囉!現在就算我提著那帶東西去自首,警方也一定不會相信吧!
但是我有不在場證明阿!全圖書館的人都可以證明我在案發當時正在圖書館上班阿!我又沒去銀行…….。但是誰說一定要去過銀行,實際參與搶案才算同夥呢?幫忙隱藏贓物也是有罪的吧!更何況到時候警察會怎麼誣賴我,現在也不會知道……。我該怎麼辦呢?
這麼想著的同時,我失去了上班的意願,我打了電話謊稱生病,請了一天假。
我抱著Woodstock面對著電視發呆,平常不喜歡被我抱著的牠,今天倒是出奇地安靜,動也不動地躺在我的懷裡。
靠近中午時分,天空響起了巨雷,雨滴嘩啦嘩啦地落了下來,Woodstock的預言沒錯。
我用雙手抱住牠瘦弱的身體,將他舉到面前,望著牠無辜的臉說:如果你的預言能力強一點,提醒我不要接那通電話,或者不要跟蟑螂見面,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15》
「王伯,麻煩你,我想調閱一星期前裝置在圖書館門口的監視錄影帶,因為我有東西遺失了,想看看能不能查到什麼線索?」我走進校園的警衛辦公室,畢恭畢敬地對著警衛隊的負責人說。
經過一晚的思考,我終於下了決定,既然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決定放手一搏。為此,有些事必須先查清楚。首先是圖書館門口監視器所拍下的監視錄影帶,這是唯一可以證明我跟蟑螂在案發當天見過面,同時把他裝贓款的袋子交付給我的唯一證據。為了免人起疑,我故意把搜尋的日期說早了一天,只要一借到錄影帶,我就可以一路往下看,看到蟑螂與我見面的時刻。跟著我才能進行下一步計畫。
「你掉了什麼東西?」王伯問。
負責警衛隊的王伯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退伍將領,雖然他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卻實際參與過戰役,有過殺人的經驗。在現實的生活裡,殺人無疑是違法的行為,但在戰爭時,同樣的事卻可以獲頒獎章,甚至獲得名利。這是世界真怪!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支手錶而已。」我故做輕鬆狀地說。
「是喔!你怎麼不早幾天來呢?」王伯苦惱地搖搖頭說:「為了節省錄影帶成本,校長規定像圖書館之類,校內各單位的監視錄影帶只保留三天,第四天就要銷毀,除非……。」
聽到這裡,我極力地壓抑心裡湧起的興奮感,皺著眉頭,繼續保持一副苦惱的模樣。如果錄影帶只保留三天,那我跟蟑螂會面時,就算被拍到了,那錄影帶也已經被銷毀,所以沒人能證明我跟蟑螂曾經見面這檔子事,真是太好了!
「沒關係啦!反正不是什麼名貴的手錶,也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謝謝你。」我向王伯道謝後離開警衛。
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我在心裡進行規劃。
如果真要說當個圖書館員有什麼好處的話,我想,唯一值得提起的,只有----比一般人有更多接近書的機會。我試著回想閱讀過的推理小說,歸納的可用的內容,擬定行動計畫。
要實施重大的犯罪計畫,最重要的是要沈得住氣,按部就班,才有可能成功。向蟑螂這樣拿槍去搶劫銀行,只能算是藍領階級的犯罪,太粗糙也太暴力了,既然現在我被警方列為共犯者,那麼我得讓這個犯罪有智慧點才行。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讀過書的人,更別提還在圖書館工作了。
跟著的幾天,我陸續便到街上買了水泥、另一個牌子相似容量的運動背包、汽油等必備用品。
某個午休人少的片刻,我用鑰匙打開置物櫃,伸手進入已經被我割破的Nike運動背包中,把放在裡頭的手槍取出,很迅速地放入上班用的手提包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置物櫃鎖上。
回到家後,我先戴上手術用手套,很仔細地用毛巾把黏附在槍上的指紋拭去。槍枝是警方破案的重要證物之一,一般劫匪因為需要再使用槍枝,因此不捨得丟棄,而放在身邊。但是我根本就用步上它,於是拋棄它才是上策,但是任意拋棄槍枝很可能被尋獲,或者拋棄時被人目擊,必須小心處理才行。
我將水泥用水攪拌均勻,先倒一些進入預先準備的奶粉罐中,跟著把手槍放進去,再注滿水泥,靜靜地等它凝固。
某天下班後,我開著車來到從北投、陽明山一路來到金山,中途還停下幾次洗溫泉,之所以繞這麼遠,只是「掩人耳目」罷了。我將車停在碼頭邊上,抬著放在後車廂的水泥塊,迅速地把他丟進黑漆漆海裡。這樣一來,就算有天水泥塊被打撈上岸,警方硬要撬開水泥塊,也會把那把槍破壞殆盡,什麼線索都找不出來。
跟著,我利用每半年整理一次過期書報雜誌的機會,在圖書館留到了半夜,其實這件工作是大家輪流負責的,我先已將休年假為理由,跟負責的同事換班,然後在東拖西拖地拖到了最後一天,藉這個理由留下來加班。
當所有同事和學生離開後,我關上圖書館的大門和警報系統,將放在過期書報室的報紙雜誌放上手推車,行經置物櫃時,火速地將運動背包取出,以書報掩蓋,推著手推車進入雜物間。
進入雜物間後,我將門反鎖上,取出預先放在裡面的另一個FILA運動背包,一邊將黑色Nike的現金換到FILA背包中,一邊清點金額,蟑螂大約搶了三千多萬。
真巧,是三千多萬,這是天意吧!清點完畢之後,我忍不住這樣想。
跟著我將要回收的過期書報整理好,將需要銷毀的舊書報連同那個黑色的NIKE破背包,一起裝進垃圾袋中,拖到校園中專門焚化紙類垃圾的焚化爐。一般來說,焚燒垃圾是工友的工作,但是我親手燒掉這個證物,我怎麼也放不下心,於是,我把書報連同背包倒進焚化爐裡,灑下預先準備的汽油,點了一把火,把它們燒成灰燼。
就差最後一步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很擔心蟑螂搶來的是連號的鈔票,如果在國內使用很容易被警察盯上,最好的方法還是運到國外去。但是在國外承認台灣貨幣的國家很少,想來想去,只剩下中國大陸了。
聽移居上海的朋友說,他可以透過黑市進行貨幣的兌換,就連台幣也行。
原本我大可以等到法律追訴期過後在動用這筆錢的,這樣就算被警察逮到,他們無法奈我何,但是最近國內的政局實在不穩定,股市大崩盤,再加上兩岸關係不穩定,搞不好到那時候,這堆台幣已經變成廢紙,而且天有不測知風雲,誰知道我能不能活哪麼久呢?我決定加速解決這件事。
就這樣,我請他在上海幫我租了一間公寓。
我的計畫是----先把錢運回家,然後把它們一張張塞進書本的夾頁裡,裝箱後托空運運到上海,然後我在當地透過黑市交易,慢慢地把這些錢換成人民幣或美金,等這些潛在流回台灣,任警方再厲害也查不到源頭是我。
蟑螂的搶案到這個階段,已經完全消失在報紙的版面中,我想警察也放棄追查這件案子,說真的,台灣每天的搶案這麼多,三千多萬連前十大都排不上,更何況蟑螂已經被警察給槍殺了。
某天下班時,我故作鎮定狀打開置物櫃,取出FILA運動背包,放進後車廂,開出回家。基本上,圖書館管理員不是起眼的工作,任誰也沒注意我手裡多了一個運動背包,就算看到,也只會以為我要去運動吧!
我回到家中,緊閉門窗,拉開手提包,鈔票的味道撲鼻而來。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一堆錢有這麼香。Woodstock睜大眼睛,歪著頭看著我。
「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們一起去上海過新生活吧!」我對著牠說。
牠還是不發一言地伸了伸懶腰,意興闌珊地走到房間裡去。
我坐在地上,打開書一張張地鈔票夾在書裡面,再把夾好的書放進紙箱裡,我一邊夾,一邊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高興。
誰知道夾到第十一本的時候,警方破門而入,將我連人帶錢一起帶走。
《16》
「這一切都是蟑螂幹的,不關我的事,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告訴你們關於蟑螂的一些事…….。」我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著。
我坐在警局的偵察室中,拿起變涼的紅茶喝了一口,冷冷的茶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感,不過,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能也是因為絕望的心情吧!
兩個多小時以來,我費盡唇舌解釋和蟑螂與這件搶案的關係,不過從結果看來,一點意義都沒有。
白色的長方形桌對面坐著三個刑警。一我的正對面坐著一個理個平頭,眼神看起來很銳利,不同抽著煙的傢伙,負責對我提出各種問題,並不時對我的回答報以不屑的撲吃聲。他的左邊坐著一個戴著方形金絲邊眼鏡的年輕人,顯然是個菜鳥,他負責記錄下我說的的話。右邊有一位頭髮斑白,年約五十歲左右,身材微微發胖的中年男子,也許是他們的主管吧!這個人一言不發地,懷裡抱著Woodstock,用手溫柔地順著牠的毛流撫摸著。
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從頭到尾都沒認真地把我列為事件的共犯。事件發生後,由於在校牆邊發現被蟑螂拋棄作案用的贓車,因此他們認為蟑螂可能潛進校園,而向校警室調閱當天的校園監視器所拍攝到的錄影帶。謹慎的蟑螂避開了所有監視器的鏡頭,他們唯一看到的話面是----我在可疑的時間內走出圖書館,隔沒多久便背著犯人作案用的Nike背包走進館內的畫面。由於那是一個非常普遍的運動背包,加上沒有拍到蟑螂交付給我的畫面,也沒有目擊證人的證詞可以證明我跟蟑螂的確見過面,於是他們並沒把這個發現當一回事。
直到幾天後,蟑螂伏法,而他的身邊完全找不到贓款,這時候警方才又想起我。仔細調查,才發現我和蟑螂是高中同學。
由於「校園自治」的規定,警方不可以任意進入學校進行搜索,加上證據薄弱,他們無法證明我與案件有直接關係,無法向法院申請搜索票,所以只能在校外遠遠地監視我。
由於我的計畫縝密,他們完全無法尋獲被我拋棄的手槍和裝贓款用的背包。
「如果不是你沈不住氣,把大筆的贓款帶回家,我們根本沒有證據逮捕你。誰會想到搶匪會把贓款藏在大學的圖書館裡呢?」負責偵訊我的刑警用得意的口吻說。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並不是這個事件的共犯,我事前真的不知情,而且我也想過要到警察局報案阿!但是……。」我說著說著連自己都心虛了起來,聲音也就越來越小。
「相信你?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每個犯案的人都會辯稱自己是無辜的。就算像你這種被人贓並獲的傢伙也不例外。你就承認吧!你是這個案件的共犯,乾乾脆脆在筆錄上簽個名,讓大家休息吧!」他用嘲笑的口吻對我說。
我抬起頭,看見負責作筆錄的菜鳥不支地打了個哈欠。
怎麼辦?我的心情很亂。
忽然間,一陣靈光閃過我的腦中。
「對了!你們沒見過不會叫的貓咪吧!這種事情跟我的說法一樣很難相信吧!但是這世界上真的有不會叫的貓喔!你懷裡那隻就是。」我伸手指著中年刑警懷裡抱著的Woodstock。「從我養牠到現在,牠連一聲都沒叫過喔!」
「這世界那裡有不會叫的貓呢?」一直沒開口的中年刑警忽然開口說話了。
聲音從小小的偵訊室消失後,他開始用有手的中指和食指按摩Woodstock喉嚨的地方,隔了大約一分鐘吧!
「喵!」Woodstock露出口中的尖牙,發出很小的叫聲。
是的。牠叫了,牠證明了自己不是啞巴!
怎麼會有這種事!我不敢置信地用力甩了甩頭。再抬起頭時,我看到眼前三個刑警的影像左右晃動著。
「我知道了。」我冷笑著說,並拿過筆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徹的話》
- 很久以前寫的小說,好像在某報紙上發表過。
- 最近沒時間寫作新文,成天忙著在家裡、公司、醫院奔波。
- 書籍的話,胡亂地看了村上龍的《殼》和石田衣良《十六》。
- 電影的話,很久沒看了。
- 音樂,推薦KOOKS的《junk of the heart》。
- DVD,推薦《靈魂冷凍庫》。
- 想寫東西。。。。。
- 歡迎留言。
(圖說:東京鐵塔)
Dear 阿拉蕾,
謝謝你的留言。
徹也是非常不喜歡蟑螂的人....但現實生活裡面,他可能是所有人最常見到的昆蟲吧!
不過,徹家四年多來還沒出現過一隻....希望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祝生活愉快!
我怕蟑螂……………… >﹏<"
看來還是「保持距離,互不打擾」吧!
ps︰養隻貓抓蟑螂應該是不錯的附加價值…?
感謝分享!
http://www.yyj.tw/index.php/product/%e5%a8%81%e7%88%be%e5%89%9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