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上七點被鬧鐘喚醒，一直感覺昏眩。也許是昨天喝了太多酒的關係。

沐浴、刮鬍後，我換上乾淨的T恤和牛仔褲，到廚房裡煮了濃縮咖啡（Espresso），配著稍微烤過可頌麵包和堅果巧克力醬，一連喝了三杯咖啡，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出了門，走在路上，氣溫比昨天略低些，一陣風吹過，我居然打了個哆嗦。住在地下室最大的缺點就是----無法準確觀測天氣。已經沒時間回家換衣服的我，只能一個勁往前走，希望快步走可以讓身體暖活些。

也許是因為宿醉？我始終覺得有人跟蹤我。

回過頭看，身後跟了一部緩慢行駛的黑色奧迪(Audi)汽車。

不過，我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人跟蹤的呢？我除了擁有一個毫無價值的古老藥方、二十幾隻昏睡中的白老鼠和一個破舊的公寓地下室外，根本一文不值。

只是碰巧順路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九點鐘。我換上黑色西裝制服，手執打票機，坐在遺跡的入口處，等候觀光客的來臨。一整天，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除了遠遠的前方站了兩個穿著整齊西裝，戴著墨鏡，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說不定，是類似殺手或黑手黨----氣質的壯碩男子，他們很特意地不看我，然越是這樣，越讓人感到不舒服，但一天下來，他們並沒有任何靠近的意圖。下午時分，我再度換上T恤牛仔褲，走著相同的路徑回家。

我在特米力車站下車，朝車站的方向步行，「被跟蹤」的感覺再度湧現，我在心中默數「一、二、三」，突然回過頭去-----是白天那兩個墨鏡男，或許是因為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他們兩個人一時間不知所措，東張西望起來。

果然有人在跟蹤我。當這個念頭閃過，我反射性地拔腿就跑，他們也直覺性地追趕起來。

我為什麼要跑？他們為什麼要追我？這兩個問題在我腦中如踱步般地來來回回，我沒有答案，卻也停不下腳步。

但在這時候，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我說過，我是一個體育方面很糟的人，換句話說，要追上我根本不是難事。但是我身後的兩個人，雖然跟著我一起跑，但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因為跑不動而停下腳步，雙手插腰氣喘吁吁時，他們也跟著停滯不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點也理不出頭緒來。

跟著的幾天，每天都有兩個穿著整齊黑色西裝壯碩的墨鏡男，保持著五公尺左右的距離跟著我，他們既不跟我說話，也沒有任何值得介意的舉動，只是如觀察野生動物般遠遠地看著我。當然，我曾經想過報警處理，不過，我該怎麼跟警察說呢？我也試過鼓起勇氣向他們問個究竟，然而，只要我一靠近，他們就像磁鐵同性相斥般後退，我根本什麼也問不到，只能由他們了。

到第十天左右，他們的存在變成影子般，我不特別在意他們的存在，但一旦看不見他們，說不定也會覺得怪怪的。

在第二十七天的傍晚，我站在巴士站前等車時，感覺到有人輕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去，那不是負責跟監我的墨鏡男之一嗎？想到這個，我反射性地朝後方退了一大步，並做好警戒的動作。我像看到自己的影子站起來般地緊張。

「你…要…做什麼？」我結結巴巴地問。

「我們家主人想請你吃一頓晚餐。」

我眼前的男人嘴巴並沒有張開，仔細一看，才發現聲音是出自他身後一個身材瘦小的老人。

老人身高不過一百五十公分，加上駝背，使站在墨鏡男身後的他，如同隱形人般。他以緩慢的腳步走出來，身上穿著很高級的深灰色西裝，手裡杵著裝飾著黃金製老鷹頭飾的手杖，走起路來渾身上下抖阿抖地，儘管如此，他說話的聲音仍然給人十足的威嚴感。

「為什麼要請我吃飯？」我試著鎮定下來，但聲音依然有些顫抖。

「因為我家主人想見你。」

「你家主人是誰？」

老人面無表情地伸出手來，手指向一部不知何時停在路旁的黑色賓士轎車。

他用堅定的聲音說：「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我家主人是誰？你去了就知道。」

老人的聲音給人無法拒絕的威嚴，我像聽見士官長命令的士兵般無法說不。

汽車的駕駛是另一個跟監過我的墨鏡男，他將車窗降下，從駕駛座看著我。（這些天來，我大約可以認出十三個不同的墨鏡男。）

我的腦中運算著各種逃脫的可能，過了幾十秒，我才自暴自棄似地吐了一口氣，坐進汽車裡去。

陪伴老人的墨鏡男待老人上車，恭恭敬敬地關上車門後，坐進助手席裡。汽車平穩地啟動，駛進擁擠的馬路中，朝著市郊前進。坐在我身旁的老人，雙手杵著手杖，閉上眼睛，宛如石像般地一言不發。我茫然地望向車窗外，企圖記住汽車行進的路徑，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待續）

（圖說：梵諦岡的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