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19 13:32:08樅樹毬果

悼念

此致我們最為慈詳和靄的阿嬤。

叔叔:「就像是一場為期二十多天的惡夢。」
那天,辦完所有的法事之後,他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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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下半年以來,阿嬤總是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病痛常常住院。一下子加護病房、大半夜的去急診、找不出病因只好不斷檢查的疼痛。

做子女的那一代,也就是我們的上一輩,這幾年過得特別的辛苦。幾年前第一次中風開始請了外勞,阿嬤身體的情況一天天的惡化。我們都知道,只是沒有人會去提起。

直到事情真的發生了,阿嬤就這樣突然的走了。

關於疾病的流水帳,記在上篇。我們幫阿嬤辦了一個佛教的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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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沒有孝女哭墓三更半夜仍然用麥克風的職業哀嚎,取而代之的是誦經、佛法、闡道的莊嚴。

中國人的宗教觀是開放的,這也沒什麼不好。當哪個神靈驗時就去拜祂,當認為那個神不好就轉換轉換跑道,從來不用擔心神佛會不開心,也甭管體系的問題。家中基本上是道教體系,但當採用了佛教的喪禮誦經模拜時,同時也混雜了燒金紙、紙屋、請地藏王菩薩和家中的三太子做見證,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佛教把人的喪禮當作是喜事,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送她走完全程。這樣也好,希望西方三聖的指引之下,會帶她前往西方修行,不墮惡道。

但她是多麼慈詳的奶奶啊。
那天跟堂弟很仔細的回想,還記得奶奶做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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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還小的時候她喜歡到處玩,一會兒去那個兒子家住幾天,一會兒又跑到另一個兒子家住個幾天。不知道在我多小的午休時候,奶奶硬是把我從棉被中拉醒,為的是看一個很有趣的電視節目。

小時候很喜歡吃膨膨一大包的那種氮氣填充的餅乾。因為她不認識字,我們喜歡哪些她不會認,她會把我們吃光的餅乾袋洗乾淨收好,我們回來之前跑去雜貨店對著圖案買餅乾。那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我沒有辦法想像,但也因此我們每次回鄉,開櫃子永遠都有一大包的餅乾等著我們去吃。

爺爺有一塊絲瓜田,還種了些玉米,所以我們總有吃不完的絲瓜。在還小的時候前院後院都是土地,我們可以在田裡挖一個下午的溝渠土堆,挖一挖再灌水進去。堂弟說他曾經帶了一袋蚯蚓跟土回他家,回家後放在盆栽裡隔天蚯蚓就都不見了。長大後會覺得很無聊,但當時去田裡挖土是我們很大的樂趣。還有一次阿嬤在鬆土,鬆完的土軟軟的深及腳踝。我們覺得好玩就去踩它,一踩土自然就又踏實了,之後我們就想當然耳的被罵了。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唷。

她喜歡喝飲料,也喜歡吃冰。但是她又怕飲料太貴捨不得喝,姑姑總是會買一大箱的飲料載回來,跟她說這一瓶只要五塊,很便宜,她就可以喝得很開心。她也喜歡珍珠奶茶,但這就要等孫子輩大家都回來,想到要喝飲料,也買給她喝上一杯,她覺得這樣就很好,很滿足。

剛開始進醫院因為她有點老年癡呆,我們教她記了一大串自己是誰,姓啥名啥家住哪等等一長串的事情。每每提到她就會唸給我們聽,每一次都分毫不差。但現在我只想再聽她說一次話。

看她的遺照嘴角總是那個樣子下垂著,就算是笑起來也一樣。她那一輩歷經風霜的雙手熱熱軟軟的,骨頭外面只包了一層鬆鬆軟軟的皮。

普渡時家中往往會慣例的拜拜,拜東拜西的。
今年普渡期間的某一天下午,她跟我說她老了,不中用了喲。
這樣才看得到孫子輩的長大呀,我說。
她就笑了,一如以往那個滿足穩定的笑容。
就像是有她的笑容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的那個笑容。

而我如今記起那個笑容卻忍不住的傷心。

喪禮是對死者最後的盡孝,也是對生者的撫慰。從第一晚的守靈誦經到頭七巡、二巡三巡一直到出殯,阿嬤,請你好好的走。

請不要掛念我們,我們都很好。就算我們非常掛念你。

《我與康明斯基》(作者丹尼爾‧凱曼)有段話這麼說:

「還有那些...我們當初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
「我們會變得如此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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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臨帝旺,衰病死胎養,神化長生者吉幽遠。

圖片皆使用鳳紋。

-後記-

如是我聞。如是有夢。

嬸嬸在出殯前一天晚上夢見去納骨塔擺放骨灰時有人穿玻璃而過。
大家都跑了只有她跑不掉。
那人要她坐下,她只好就坐下。
那人突然一個直劈面下來,她一閃開,夢就醒了。
隔天她要戴佛珠時佛珠有一顆從中間裂成兩半摔落在地。

如有佛,感謝佛。感謝僧感謝法感謝道。

樅樹毬果 2007-12-19 23:21:01

其實整場喪禮,最讓人不忍的,反而是姑姑們好似要哭斷肝腸的聲音。那種痛徹心扉的力道和傷心,聽聞者又如何能不為之淚垂?

阿嬤啊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