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得不還是翻到了小說的最後，Ｊ的便條就像當年傳給你的最後一
　　張紙條一般，她說這是書的最後了哦，真不想讀完。書最後的內容是作者
　　與其情人在聊天室的對話，你發愣著呆望最後一張留言，她說這是最後了
　　。沉默著你拿起那張便條，十七歲的Ｊ將自身框架於此，你彷彿看見當年
　　的Ｊ在畢業典禮上台領獎，站在台上只是凝望著台下的你，她的眼神似乎
　　在說：即便你多麼不願意結束也是最後了。你不由得熱淚盈眶，為壓抑淚
　　水你移開目光，卻見書上作者哀悼似地與他的情人道別。「再見了，我善
　　變的情人。很多不確定的情人。」這是十七歲的Ｊ留給你最後的話別。與
　　Ｊ認識數年，你第一次一如旁人輕易地學習模仿她的行事作風、說話方式
　　，你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下。


　　　　停不下來。你反覆告訴自己，深呼吸，放鬆，不要哭，眼淚卻不爭氣
　　地一直掉，淚水沿著眼角滑過臉龐滑過嘴角自下巴旁墜落，不要哭你告訴
　　自己，卻沒有辦法。你用手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卻總是抹不乾，燈管閃了幾
　　下似乎更暗了，你掙扎著站起，雙腳的麻痺刺激你的痛覺，肩膀與背部因
　　前彎過久而酸痛，Ｊ送你的書你拎在手上，你啜泣著打開浴室的門，湊著
　　微弱的光線你看見床上Ｊ靜默地縮在被窩裡，你關上浴室的門（Ｊ總和你
　　碎碎唸要你記得把浴室的門關上），按掉燈光，整個房間瞬間被黑暗包圍
　　吞噬，你快被眼淚淹沒了。你在黑暗中站立良久，終於稍可在暗中辨物。
　　你摸索著牆壁走入廚房，開燈。


　　　　Ｊ的嗜哭嚴重地傳染給你，你不間歇地流淚著。冰箱上磁鐵壓著Ｊ留
　　給你的便條：「冰箱裡有蛋沙拉。菜快沒了晚上一起去買喔。」你著魔似
　　地打開冰箱，翻出所剩無多的食物，第一層有一大盆蛋沙拉，三個原味優
　　格，幾塊乳酪，第二層有剩下半盒前天才買的苜蓿芽和小豌豆苗，削好皮
　　泡過鹽水的切片水梨，第三層你看到一把蔥，一把芹菜，幾塊薑，你還找
　　到了半瓶Vodka（Ｊ的最愛呵）和兩罐七喜，冷凍櫃空蕩蕩地留有半盒
　　Haagen-dazs草莓口味（買二送一的活動讓嗜冰的Ｊ簡直瘋狂）。你近乎
　　歇斯底里地開始吃這些食物。


　　　　你拿起湯匙一口一口挖食著蛋沙拉，眼淚不斷滴入碗中，你倒Vodka
　　混七喜閉上眼一口喝下去，你撕開優格的封口呼嚕地吞嚥，一盒兩盒三盒
　　。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不吃，飽覺感浮現你就再也吃不下。你打開
　　Haagen-dazs的蓋子，直接拿起湯匙往內挖取，你一直嘗到鹹濕的淚水卻
　　還是繼續，不快些一切就要來不及。你知道你現在的動作很瘋狂，與Ｊ牽
　　扯的人生卻更是瘋狂不過呀。你拿掉套住苜蓿芽盒子的橡皮圈，用手一把
　　一把抓取往嘴內塞，十七歲的Ｊ和你說再見了我善變的情人很多不確定的
　　情人，你哽咽著吞下苜蓿芽，然後是小豌豆苗，然後是芹菜，你嘎嗤地啃
　　囓著，Ｊ好喜歡吃這些。你放棄薑和蔥了，反正Ｊ也不喜歡。你拆開乳酪
　　的包裝含入口中，幸福地眼淚直流。還有水梨，泡過鹽水的梨子嘗起來總
　　有些鮮血的甜味，你又喝一口Vodka沖淡這些。


　　　　一口一口你咀嚼著，你吞入所有你與Ｊ在超市中購買的食糧，你吞入
　　你的眼淚，你努力清空眼前的一切。你只是張嘴，塞入食物，閉嘴，習慣
　　性地咬碎它，嚥下。機械化的動作你平靜下來，只是專心地吃完。


　　　　食畢你起身收拾剩下的空盒，紙盒、塑膠盒、鋁罐和玻璃瓶要洗淨回
　　收，裝盛蛋沙拉的碗盆要沖洗乾淨晾乾，其餘的垃圾要丟掉。你仔細地洗
　　乾淨你的手，擦乾，關掉廚房的燈。世界又陷入黑暗。


　　　　十七歲的Ｊ最後和你說的。這是最後了。再見了，我善變的情人。很
　　多不確定的情人。


　　　　你緘默著走回Ｊ所在的房間，明明路途短暫你卻一再撞到手腳，你仍
　　舊靜默著。你拿起床頭的電話，播號，「喂。警察局嗎？對，我要報案。
　　對，我剛剛殺了人，我把Ｊ殺掉了，十二點的時候，對，Ｊ的本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