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好友赴鹿港探視高中國文老師，有點中年婦人的樣子了，墨綠色長褲，米白色鏤空涼鞋，以及新燙，遠看像頂帽子的小捲髮，「你們真是青春洋溢」，她說，坐在粉白無以名狀的咖啡屋內，看著她，我又開始無法說話。過去那般迷戀她，首次見面一身白衣、淨面短髮，散著污穢無法滲入的透明感，鬼魂一般，與她的愛情聖潔地活在講台上，彼時以為她是最好，遂感挫敗。今知她非極限依舊無言且面紅耳赤，她帶著時間的界，離開她身邊後種種變異增生被拒絕進入，你好不好，她若從前一般探問，我照例說：好。

　　七年前開始關於她不詳的夢，夢中的她生著各種疾病，一次且盲，我坐在她身邊哀哭，現實中她卻是日益脫盡鬼氣，胭脂潤染蒼白的唇，我年年都看見，年年夢她不吉。她責我無志氣因我說想懶散度日，我卻覺她不明我心思，我們對話時而銜接時而斷裂，見她前種種幻想都在言語擦撞中消失，如同當年，她太敏感而我又極害羞，誤會頻生，一次她當眾指責我：恃才傲物。我早習慣被說驕傲，但她亦這般說，我傷心一陣，不再認真聽她的課。無妄的追求，我在角落靜靜發著光，但她有自己的光。

　　我告訴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我不清楚究竟是真喜歡他，或僅因我想談戀愛。「好像小說裡面的句子」，她說，隔一會，又說：「你不要太文藝，愛情是很生活化的」。我很錯愕，因為我說的是真話。但說不定更文藝的其實是她，因為她執意用她的方式虛構了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