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23 21:38:46恍神娃

當時

  約翰貝禮不斷提到那天下午,那天下午他同正在追求的艾瑞絲到她的男性友人家吃飯,他與艾瑞絲雙雙現身在來開門的友人眼中:亦是愛慕著艾瑞絲的眼睛。在他為艾瑞絲所寫,平淡深長間雜瑣碎的輓歌之中,時時召喚出那一天,重覆抑或不同的角度複寫,最終垂詢已無力回答的艾瑞絲(為什麼那麼做?),他視作同艾瑞絲關係最重要的一刻,卻亦是懸疑的一刻,因為某種理由他畢生未向艾瑞絲探詢,直到她得了阿茲海默症──她的世界只剩下他,迷霧中唯一風景,約翰貝禮得到了發言權,開始追敘、重現甚或虛構著失去時間感的她,她靜止下來,惟存活於他的文字裡面。對於讀者而言,不斷被召回同一場景使人感覺悲哀,莫非是他急於確認那瞬間:他進入了她的心,被宣告與她同在。那是靜默且寂寞的勝利,顯然成為他同艾瑞絲糾纏情愛中永恒的光點,不斷發著光使他一回頭便看見──無休止的追憶,在他撿拾的無數細節之中,所有的封閉之中:他與艾瑞絲之間千絲萬縷的封閉、艾瑞絲對他的封閉、他年少青春的封閉──艾瑞絲忽爾缺席,諸多細節亦將隨之而去,唯有那一刻似乎擁有無限可能,他與他的情敵同桌飲食,氣氛平靜而顯得戲劇化。特別是他似乎畢生都在追逐艾瑞絲,相信他在艾瑞絲心中十分重要,信任卻同不安並行:指認當時、慢動作呈剎那無數,從瑣碎雜亂中撈起發光的、倍受恩寵的臉──這是約翰貝禮對自我的再現。約翰貝禮這個動作,使我想起和男友至今仍不時會提到的那瞬間,那意外的瞬間使我們對彼此懷疑──至少我是如此,面對急速消失的當時想辨認清楚,在他人目光中難以精確指認的自己,那個最抽象的自己:一種看法、誤解或理解,因而我無法知道,在我(充滿偶然性的人)走向他的那一刻是什麼表情,什麼姿態,這樣的回溯容許些微誤差,略有歧錯:看見自己走進對方心裡面,過去稍縱即逝的景隆重再現,此自我凝視充滿不安的自戀,但也使人非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