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及:從路克索逆流而上(一)
埃及歷史非常複雜,輾轉交錯和抵消著不同的信仰、政體和統治國,記憶在這樣的過程中不容易生存,也相當程度造成了當代埃及人與古埃及的斷裂。我們的導遊阿里中文說得不錯,有濃重的異國腔但不難理解,最常說的話是「古埃及人很優秀,現在的埃及人……」,在典藏品幾乎滿溢的埃及博物館,圖坦卡門豐富璀燦的陪葬品證明彼時已然發展出精緻美好的文明,沿著尼羅河蜿蜒滋潤的土地,三千多年前的埃及人過著比想像更貼近現代的生活。
從胡爾加達往路克索的旅途中,阿里描述著貧富差距懸殊、青年就業困難、除了特權階級外無法自由買賣土地、前政府從不思索如何改善民生的當代埃及,是以2011年初的茉莉花革命,成為阿里等埃及人構築嶄新國家想像的起點。他認為,經由茉莉花革命的洗禮,埃及人開始無所畏懼、勇於爭取應有的幸福,兩個月後即將被選出的新總統將更關注國內人民的日常需求,而非聚焦於遙遠的美國及以色列,「兩、三年之後如果你們再來這個國家,埃及將會變得強大」,阿里對未來很有信心。即使這樣的說法有些過於天真,阿里還是讓我感動了,對於觀光區無所不用其極的小販們,阿里一邊提醒應當小心,同時語帶保留,周折猶疑於對我們的責任與對同胞的情感之間。
從路克索開始,接下來五天都住在尼羅河郵輪上,埃及文明原本便是沿著尼羅河繁衍生長,從路克索一路逆流而上抵亞斯文,卡納克、路克索、艾德福、康孟波、哈姬蘇、伊西斯、阿布辛貝等神殿及帝王谷都在或遠或近的河岸邊。
雖然乍見每座神殿,都能想起多年前看古文明書籍時心跳不已的自己,然而事實上到最後每座神殿的記憶都交纏在一起,模糊地形成對埃及文明的認知和想像。這是卡納克神殿,「尼羅河謀殺案」電影版場景之一(原著的設定在阿布辛貝神殿),門口是新王國時期拉美西斯二世的大型立像,這位權傾一時、喜好征戰與興建神廟的法老留下了許多美麗遺跡,克里斯提昂.賈克的「埃及三部曲」時空背景便設定在其治世。
獻給老鷹神荷魯斯及鱷魚神索貝克的康孟波神殿。在這裡巧遇亞斯文電視臺前來拍攝旅遊專輯,也許因為我們是當日遊客中少見的東方臉孔,亞斯文電視臺央求我們擔任受訪者。受訪之初,大家還事不關己地消遣阿里不要緊張,等到發現電視臺工作人員開始隨機採訪後便一哄而散,鏡頭前原本滿滿的人群,瞬間只剩下逃不走的受訪者與阿里,J因為身高突出,也是逃不走的受訪者之一。事後阿里忍不住嘲笑我們其實比他更緊張,眾人在康孟波神殿門口嬉鬧著,浸潤在午後四溢的日光下。
伊西斯神殿,位於阿吉爾吉亞島上,必須乘船往返。伊西斯為老鷹神荷魯斯的母親,護佑生育與愛情的女神,神殿原本位於另一座小島,因亞斯文水壩興建面臨被半淹沒的困境,UNESCO耗時八年,將神殿遷移至現址。在這裡我們開始嘗試漂浮,自詡為快手的J怎樣也抓不準拍攝時間,跳躍半天終於得到這張照片。
從伊西斯神殿回返時在碼頭攤販區短暫停留,我選中三尊彩繪木頭娃娃並很快與小販談妥25埃鎊的價格,J從錢包掏出數張紙幣,正要清點便突然有個高大的努比亞人從旁迅速抽走,並表示銀貨兩訖,我們可以離去。J檢視錢包後立即告訴努比亞人他拿走了45埃鎊,那人強烈否認,並生氣地從口袋裡掏出25埃鎊及鑰匙、手帕等證明已無他物,兩人大聲爭執,互不相讓。由於努比亞人看起來實在太生氣了,我半信半疑地取走J的錢包重新確認餘額,聽到聲音的阿里迅速趕來,與努比亞人嘰哩咕嚕半晌後,對方終於承認手中還有我們的20埃鎊,要求J依照談好的價碼,還給他5埃鎊。雖然在旅遊書裡看過這樣的案例,當下還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前天夜裡我們才剛清點過埃鎊餘額,可能便相信那努比亞人的氣憤與無辜是真實的,而且,努比亞人竟能從口袋裡大小、厚薄相同的紙幣堆裡精準掏出25埃鎊,只能說他真的非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