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過後，可如何先生與徐小意女士的婚姻生活已經三年。

但從十八歲開始算起，兩小無猜的日子加總起來，一共相識十六年。

兩人同年，一旦同時達到三十七歲時，那麼一生不在一起的時間就已經等同於在一起的時間。也就是說，到了咱倆三十有八，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會超過不在一起的時間。

小意這樣的估算，使得兩人一同微笑起來。

依稀記得決定結婚的關頭，我並沒有對小意進行所謂的「求婚儀式」。

只是說：我們應該結婚了。

一種從一起共同認識的存在，轉換成一種相互確定的「應然」狀態。

也就是說，我應該認定我必須對妳做出絕對的承諾與付出的時刻，總是該來。

因為我從認識妳、到最後確定對妳做出承諾，已經走得好久好久，就像火車正在駛入一個關鍵的轉運站時刻，不是嗎？

雖說有所謂的承諾，不過我當時並不是一位成熟的男人。

如果有人說一位男性始終是一位長不大的男孩，實際上男性自己的確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這樣的話語可能只是代表你對女性還是不懂得做出付出與體貼。我當時就是這樣的一位大男孩吧？

關於婚禮、拍婚紗、甚至是出國遊玩的細節，我都全權認為小意可以安排出比我更理想、更值得懷念、更經濟實惠的方向與流程。

我？

現在想想，只是一個移動ATM…

更何況這個ATM一般的物自體，當時的手頭也不怎麼豐裕。

拍婚紗，是小意全程留意、關注下的結果。

她認為，在婚紗照的意象裡，男生不應該只是陪襯；她認為，我們應該共同擁有海的氛圍；她認為，我們應該擁有夜晚；她認為，我們應該更為生活化、應該穿著球鞋拍出婚紗照的樸實意象。

我聽著。再怎麼說，也應該聽從學習藝術的女人所具有的直觀美感吧？

而且我相信，她一旦是快樂的，我也將是快樂的。

小意選擇她的故鄉，南國，作為拍攝婚紗的地方。

台南，在那兒。

曾經是我的母親抱著我、望向台灣海峽的地方。

那是一塊我很少去、卻又嚮往能在那兒生活的南國。

那裡的食物讓我知道什麼是文明；那裡的生活也讓我感覺到──原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節奏。

所以我百分之百的接受。

只是當時的我的確只是活在嚮往裡，或許拍攝的地點也只是反映我的嚮往罷了！

因為婚紗正好是一種屬於兩人的、刻意營造的烏托邦想像。

你不要跟我說意識形態不重要，那是錯的。因為人類雖然不能完全被意識形態所控制，但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需要屬於自己的烏托邦。

只是，我與小意的烏托邦不是一種禮運．大同中的大同世界；而只是一個屬於兩人的婚紗記憶。

ILLUSION。

依稀記得當時在拍攝過程裡，我還是被工作上惱人地電話糾纏，在現實裡我早已經是被所謂的物質欲望與恐懼循環所佔據的悲慘男性；但我必須完善我與小意在烏托邦之中所呈現的外表及其意義。如果我還能在極難脫離的情況下、遠離該死、受阻咒的資本主義惡性循環世界，應該就是小意用一條看不見的、隱形的絲線纏住我的結果吧？

雖然那日還是無法因為休假而獲得平靜，雖然那日的手機仍是響個不停，但是我還是很知足的感受到快樂的、親密的氣氛。

有一位世故的朋友（我想我這樣形容他，實在不為過，他如果能成為資本家，也算是好的資本家，只是…依然世故），看到我與小意的婚紗，便說：「兄弟，你的婚紗拍得也太隨便了吧？怎麼穿著自己的衣服就來拍拉？還穿牛仔褲呀！老天！你這樣很對不起小意、你知道嗎？」

我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聽小意安排的，而且我覺得拍得不錯，很自然。

他說：「你少來，這怎麼可能是她的意思？」

我當時心想，你這傢伙還真是世故的可以，怎麼用如此這般世故的想法來類推他人關於美的價值觀感呢？而且還自以為是的認為可以進入我與小意共同塑造的烏托邦想像？碰到這種朋友，也就懶得回話。

我想他似乎要祝福我，但我看不出他發自內心祝福我的情感，我只看到各種理性的、試圖祝福我的──理由。

接近快三年後，我看見那位朋友的婚紗，我直覺的想法：應該就是貴。

而且起碼要貴得可以的那種吧？然後呢？

我莞爾的一笑。

他一定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應該說，他根本不認為婚紗不行如此，而是認為這樣的婚紗照是低俗的？

原因就在於，我們穿著了我們平日會穿著的象徵衣物。

但關鍵就在於，我們穿著了我們平日會穿著的象徵衣物，使得我們能夠把我們的生活扣連於我們所幻想的烏托邦，使得這些婚紗照就不僅僅是市場規則當中的固定型態樣式中的某一種而已，即便它已經是某一種存在的樣式了。

而你，還在相同的觀摩樣式中嘲笑、指責，你不覺得更可悲嗎？

你只是從手段的良窳來進行判定，而忘記你拍婚紗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看客們，您們就用著看客的心裡瞧瞧，這樣的婚紗如何呢？

現在步入中年、形成那變胖、變圓潤的我呀，看到這些照片、看到小意純真的臉面，這一切真真切切的是美好的回憶，這是一位世故的朋友一輩子都將百思不得其解的…。

PS.於台南．愛情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