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累，所以跑去洗頭。

一間不大不小的店，地上滿滿的頭髮，還沒清掃。小姐從裡面走出來，看起來也很累。

我們都沒說什麼，我只是說我要洗頭，她就開始動作，我們沒有交談。

可是，我清楚的感覺到她很累。她的手勁忽輕忽重，她讓泡泡噴到我臉上，還有一大坨流進我的領子去，有時候她有察覺，會隨手把泡泡抹去，有時候她沒察覺，所以泡泡就流進去衣服裡。

我們還是沒說什麼。我低頭專心看雜誌上的毛線製品圖片，她默默洗我的頭。

沖水的時候，水注幾次沖進我耳中，這倒是個不同的感覺，悶頭一記要我清醒的感覺，很特殊。

我們還是沒說什麼。

沖完水回到位置上來，洗頭的清水直接留下我的脖子，我趕緊用頭上的毛巾來擦拭，這時候，小姐清醒了，像是突然想起她這個機械式、日復一日不斷的反覆的動作下，她其實是在服務一個客人。「水流下來了嗎？」她隨口問。「嗯！」我一面擦一面隨口答。「我幫你擦。」她還是很隨意，沒有什麼抱不抱歉的，反而像在幫我一樣。「沒關係，我擦好了。」我說。

然後，我們就開始對話了。

果然，她是這家店的老闆，一個人工作室，從一早開門一直忙到我進門，都還沒休息，地上的頭髮是上一個客人剪下來的，都還沒掃掉我就進門了。她請的工讀生最近狀況連連，年關將近生意爆增，她一個人忙到身心俱疲。

我們聊呀聊，聽她抱怨發牢騷。慢慢的，我才看到她臉上有了微微的笑意，還是很疲憊，但是有了笑意就可以舒緩一些。我還沒洗完，椅子上又坐了兩位客人。

雖然我是因為覺得自己很累才去洗頭，但是，看到她比我更累，我忍不住要同情起她來。

其實，我一直努力宣導一個觀念，講一句話，可以讓人愉快，也可以傷人，據理力爭爭得了一時，卻讓兩個人都不快樂。沒甚麼好。我喜歡用正面思考，說些鼓勵的話，讓跟我講話的人心情都可以稍微輕鬆快樂些，我覺得這樣很好。

曾經看到網路上流傳的文章叫做『歐巴桑症候群』，其中有一點說『如果你遇到什麼人都可以聊上幾句，你就是歐巴桑了』。我發現，我果然已經是歐巴桑了，而且是會令人快樂的歐巴桑。郵差來了我會：『哇，已經送這麼多地方了喔！你動作很快喔，厲害厲害。』或是：『ㄟ，我是你今天送的第一個耶，超幸運！』去郵局寄個信也可以：『妳這個髮夾好看耶，夾起來年輕好幾歲喔！』這些話，沒什麼意義，但是，聽到的人心情都很好。我對任何人都是如此，賣麵的、收保費的……只要有機會跟我說到話的，我都儘量如此『多話』。

妳不覺得，今天天氣很好嗎？可以試試當個『多話』，『多說好話』的歐巴桑嗎？

我跟家萱說：阿嚕，頭借我拍一下。

家萱：頭就好了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