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15 13:21:34酷月

書籤外的嘮嘮叨叨


文字跟數字有關係嗎?當然有,凡事都跟數字有關。老闆怎麼知道你有無偷懶?一個月交三十四篇報導三個專題十則外電翻譯,好,績效甲等。台灣晶圓餅子怎樣精良?良率百分之七十五,好,世界第一。生活過得怎樣?三年養過六隻貓,寂寞不言可喻。

文字工作跟數字也脫不了關係,談酬勞一個字一塊錢,一毛不會多給;談字數五百到六百字,你也不要多寫。朋友跟我說這是一種專業上的「精準」,我倒覺得滿像打卡上班的心態,字數到,就收。

我曾納悶:五百字能評論一本書嗎?或者只是書介而已?而且還是「簡介」。可能我想得太多,最重要的是體貼--體貼地讓人一分鐘內看完,每天一分鐘面試一本書,不勞煩忙碌的現代人。

況且自己也不是做書評的料。讀完書第一個衝動往往也是:啊!真讚!或者,這本我不喜歡,之類的粗淺反應。再說書評跟這些不相干,畢竟我個人的喜惡是我個人的,主角是書,以及讀書的人,兩相對眼才是正題。某種形式來說,書介書評都只是媒婆。拿別人的著作澆自己胸中塊壘,就像媒婆塗脂抹粉,未免喧賓奪主。而且自忖自己那點塊壘,也沒什麼值得說的。

又,也不是什麼學者專家,讀書像做功課,書翻五十頁,打上戳記:門派、淵源、主義、風格、歷史地位……,通通聯起來了。這種翻開學承洋洋灑灑,分門別類學術歸檔的功夫,唉,我自嘆才疏學淺,光覆述都口舌打顫。

因為朋友會問我最近看什麼書,就把像該書籤般薄薄夾在書頁中,一條條曬出來,以誌:「讀過了」。光不光彩反正是個紀錄。

一本書寫得真好的時候,慚愧自己的文字怎能綴於其側?寫起來就吞吐,謹小慎微地把綱要陳列出來,收工。一本書覺得難讀時,牢騷很多,但一樣費斟酌。

---這通篇算是無病呻吟吧!裡面畢竟什麼生活都沒有。等一下,這是情緒性字眼、個人感覺,不寫。

--京腔似乎不道地,但是反正打個邊緣姿態,道不道地也無所謂。喂,你哪根蔥?判定人家是京派小說主流還邊緣,妄自臧否?你是京派、海派、台北派小的鑑定權威嗎?對不起,不是。

--現代人的感性彷彿也MTV化了,看完一本書,說不出來跟比看Channel V頻道,那個有料一點兒。等等,就書論書,誰叫你鬼扯到電視啦、現代人心智啦,又不是叫你發表雜感……。

--這樣的書可稱為傳記,但無論如何算不上傳記「文學」,小說化的功夫很遜,但是說是資料性文字又不夠嚴謹…….。唉,可是人家滿腹癡情去寫的耶,而且好歹編輯給它忙一個月校對付梓,你多少心懷感激吧。

如果說與人為善,是一種值得討伐的評論態度,那我確實該被討伐一番。可是既沒人叫我寫書評來著,自己也不夠份量擔任評論,又何必毒舌來哉製造口業?畢竟罵一本書比罵一個人容易,書是不會回嘴的。

然而,凡「說」必有口業,文如其人,也不怎麼八面玲瓏。被解讀之後,擴散之「流業」更難以估計。但白紙黑字,賴不得帳。

雖然不是書評,但它自有了一份客觀的距離。文字像親手教養的孩子,穿好衣裳戴正冠,送上了船,就離我遠去。一個冬天下午,一邊洗衣服一邊拿《會唱歌的牆》解悶。嗅著剛洗好的衣袖上,殘留著洗衣粉的味道,一面想著我生活與文字的距離,一個字一個字都好像費心穿著仍憂懼不得體的孩子;而手中卷上的文字似信手拈來,卻如人在側,一語一情活躍於紙上。

無怪人家是莫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