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去看排。一連看了兩齣時空背景相差兩千五百年以上的戲碼。一是知名的希臘悲劇、優里匹底斯Euripides的《米蒂亞》Medea，一是台北年輕男女的交換日記《我們部落格》。

兩部戲不該相提並論，但經過一晚的並置，著實凸顯出人類感性在歷史上的巨大變化。《米蒂亞》把一個為愛拼盡一切卻又遭愛所背叛的女人，心靈的困境，描寫到極致。關於愛、關於恨、關於羞辱、關於自尊、關於背叛、關於報復、關於代價、關於文明和野蠻，所有的狀況都推到極致，最後米蒂亞下了震慄古今的狠手段：她在前夫的新婚夜毒死新娘、同時也殺害與前夫生的兩個親生孩子。

看希臘悲劇的時候，極欽佩劇作家優異的設計，把人性挖掘得如此徹底，也正由於兩千五百年人性進化得不多，除了表現感情的方式不同外，其本質仍都能深深打動現代人。

《我們部落格》中的男生女生在大眾運輸工具上碰到，剛好坐在隔壁，各自沉溺在自己的隨身聽耳機裡，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什麼事能讓兩人有所交集。他們在自己的部落格上留言，把心事向千萬不相識的人坦白披露，卻跟眼前這個面對、經過、共處的鄰坐者默不作聲、擦肩而過。人與人的相遇越來越容易，但人們的心靈不見得更近。

而雙方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這裡並沒有傑生偷金羊毛、米蒂亞施展法術的驚濤駭浪傳奇，把人的性格從大風大浪裡雕鑿出來；而使用瑣瑣屑屑物質世界的流行符號：周杰倫的歌、星巴克咖啡、50嵐奶茶、多層次T-恤……，把人給拼湊起來。在一窩風的「芭樂」裡面尋找屬於自己「不芭樂」的一截特質或者，自我風格。這就是我們現代人的感性。

我們可能不會像那樣高加索公主一樣，希冀從希臘越洋而來的少年英雄，把自己帶離平庸、野蠻的故鄉，讓自我得以伸展。卻會在便利商店因為嗜好同一牌子的礦泉水、相同的挑零錢動作，一起因為流行音樂搖擺的節奏，而心動不已。沒有英雄，只有一點一滴細節都配合得起來的平凡人。

有人評論知名劇場導演羅伯.勒帕吉Robert Lepage的長處並非挖掘人所不能見的人性，而在把意想不到的東西拼貼起來讓人產生嶄新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現代性。不在深刻，而在巧妙的剪輯上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