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怨氣亂刀快斧改劇本，沒想到導演看後說：好！
咦？咦？咦？
現在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就假設我的腦袋變成你的啊！
（希望我回答很有成就感嗎）
你是怎麼寫出來的？
就亂寫啊！
（感謝你啟發我）
有時候我真的相信自己是天生的戲子（寫戲的孩子）什麼都不多想，按下開關，就會像機器人一樣把戲擠出來，變成導演口中「戲味十足」的東西，簡直是本能。本能是我不一定每次都很屌，但我一定知道什麼很遜，別做！或許或許我正處於這樣的階段：想要放下技巧，苦心營造「若拙無編」的東西，但被導演直接否決了：我不要新梗我要老梗我要包裝得新巧的老梗（我懷疑這是一種虛褒實貶的話術），我也動了我的「浩然正氣」--一般編劇會做的事情我也能做！連夜趕出第二套劇本，導演說剩下的要自己修，晚上十一點半導演打電話來叫我收改好的本子，逼我一場一場跟他順到凌晨……偶花轟了，偶要休息了到目前為止偶一毛錢都沒拿耗了整個禮拜就是幫你弄劇本，如果說因為情節不合理人物性格不連貫結構節奏等問題修改還有話說，你要修的是人生價值，硬要劇中人符合你的人生價值：父母開明姊妹情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很屌沒有當女朋友啦啦隊的男人出局……，這簡直是思想檢查！厚導演我建議你當導師，專教人生哲學……。

或許該說他認真得可愛，八字沒一撇，搞不好錢沒下落拍不成，你這時已經看成自己的作品，幻想自己要怎樣怎樣拍了，對啦算我佩服你。我「卒仔」性格發作說我投降啦你愛怎改就怎改我沒有意見，導演卻執意要「我們」一起修改，邊吵邊修弄到凌晨兩點多。所謂的修改也讓我跳腳：從頭到尾你都不是來問我的意見的嘛，你只是來說服我而已，那你讓我人事不知、讓我睡覺嘛！

「對！有的導演就是把你的本子改得面目全非然後也不通知編劇最後掛他的名字，我就是不要當那種導演。」好啦算你有節氣，跟這位「非成功不可」的導演共事逼得我不得不思考：我們願意為「成功」--或者說我們為自己訂下的人生目標—犧牲多少？

導演要「溝通」的毅力和耐心終於打敗我了，我是「算了就這樣吧」編劇，他是「為了成功非這樣不可」導演，我們的氣勢一定不同，韌性和纏鬥力不同，結果當然也不同。

其實創意工作需要溝通，而且需要是很細膩有技巧的溝通，我實在不應該逃避溝通。我不知道是否有不需要經過溝通協商的真理或價值？真有什麼似乎也非要拿來這嘈嘈切切爭辯摩擦不休的世間來驗證，否則無法自明。假設一個人可以活在曠野又死於曠野，他要如何證明他的人格或特質？或者他是怎樣一個人又與誰何干？以前我的「自然哲學」讀得一榻糊塗。只知道離了人間，到外太空，數學和物理定律仍舊適用，其他的呢？柏拉圖康德莎士比亞羅蘭巴特？

放下電話我突然想起好多訪問過、相逢過、相識過，心念轉過、嘴裡惦記過，卻始終沒有付出行動打電話、寫信、溝通聯絡的朋友，我突然覺得好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