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絲綢的長髮，滑順；在水的襯托下，閃著深沉的美麗。

妳的纖指緩緩滑過它，感受它的輕顫──它在害怕，一如和馴的小物，眨望著。

它如漆黑夜空的大眼，巴望著、乞求著。你輕輕嘆了一口氣，長而捲翹的睫毛發著抖，妳在期待，妳在惋惜。

青蔥玉指，曾拂過妳心愛的男人的背脊，巧白的指甲曾經是妳引以為傲的，它伴著妳，陪妳捱過風風雨雨，在荒野中採野食、在鑄爐旁鼓風吹火，它一樣那麼潔白，一樣地受妳心愛的男人感受甜膩的關懷。

不自覺地，妳咬著指甲，編貝的白牙格格作響，妳在期待，妳也害怕。

銳利的剪子將髮與身分離，一並剪掉了串成的淚珠，妳不哭不哭的。

不後悔，因為寶劍即將鑄成；可害怕、真的害怕呀！在熊熊爐火中，妳彷彿看見了命運，它殘忍地像妳訴說未來的苦難，紅焰搖擺，命運也在其中向誰招手。

尖銳的指甲慢慢剝落，再駑鈍的剪子也能完成任務，何況它乘載著妳的決心。
三百童男童女圍繞著劍爐跳舞，曾經妳以為，妳也能以一個母親的姿態，這樣被圍繞著、拱擁著。終究只是幻影，也許是天的意思，仇恨的路上，一個人就夠了。

高處不勝寒。

但妳卻被痛苦焚燒，就像那火焰木，高大、開著似火的花朵，一身妖嬈，世間俗人總得抬頭望妳，驚嘆妳的紅艷美麗，誰知道妳多想親近地面，嗅嗅那腐土的味道，黃泥巴中葬著妳的男人，滋養妳的仇恨。你們都明白，鑄不成劍，是死，鑄成了，一樣是死！吳王的貪婪和凶狠，容不得這樣的奇才在世，容不得另一把寶劍再度出世的可能。他懷著挑戰造物者的心情，一心一意想要鑄成寶劍，他不畏懼死亡，只是希望自己能煉成一把驚天地的名劍；妳是他的妻子，不在乎名或利，不在乎身為鑄劍師的成就，妳只在乎他，只依著他，仿若慈藹的母親順從他的孩子，妳捐獻了妳的髮妳的指甲，煉救了雌雄雙劍，卻也進一步將他推向死亡。

命運在向他招手。

是那樣的愛，才有如此的恨；才能讓人窮盡一生執著，讓一個母親逼迫自己的孩子走上不歸路。

結局是好的，妳嘆息。赤比報了殺父之仇。

結局是壞的，妳嘆息。干將依舊地底沉默。

結局是後人說的，或悲、或喜、或哀傷、或圓滿。

妳在哪兒呢？當詩人最後一撇落下，妳在哪兒呢？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