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街頭看見的老婦人多半都有一些類似的特徵：她們身材瘦小、佝僂著背，灰白頭髮下是一個小巧的臉，微皺的臉皮泛著幾顆老人斑，除了極寒的冬天外，她們多數身著碎花衫褲，七分褲與半長袖上衣通常洗得泛白，像是所有老婦人的標準裝扮一般。

我經常在人來人往的鬧區中看見老婦人，她們通常坐在小板凳或是椅樓下突出的矮石牆，張著瞇瞇的眼睛望向遠方，像是在冥想、或等候某人返家，還是什麼都不想，只是坐在那裡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她們就這樣靜靜地佇著，像是繁華都市裡的雕像，與周遭的行人形成強烈對比，在這喧囂的都市裡，沈默反而更是一種強力表述，眼神流露著話語無法表達的寂寞。

有時會看到老婦人孤單在街道上蹣跚地走著，身旁呼嘯而過的車輛總令人替她擔心，怎麼沒有兒孫陪她一起出門呢？我猜想，她或許要到市場替難得返家的兒孫煮一頓晚餐，還是只為了料理自己一個人的食物不得不出外採買。她們的神情經常是一樣的，無論是孤單坐在巷口、一個人上街採買，老婦人的臉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哀樂，也很少與人交談，多半是靜靜地一個人度過一整天的時光。唯有當兒孫偶爾回家，大人小孩圍繞在老婦周圍嘰嘰喳喳時，這才看見她的臉龐皺得更厲害了，眼睛瞇成一直線，然後露出口裡的金牙開懷地笑著，開口稱讚頑皮的孫子乖巧，這可能是她一整天第一次開口說話，儘管仍然說得不多，臉上卻洋溢著不同光采。

我在台北街頭經常遇到這樣的老婦人，看起來身形相彷、眉眼依稀，我總以為再次見到祖母的身影，忍不住多瞧幾眼，細看臉龐才發覺自己認錯人，但她們的神情卻似曾相識，那也是祖母經常浮現的表情。多希望那位老婦人的兒孫有空能多陪陪她，多看幾眼她的笑容，以及眼中燦爛的光彩，那將是日後最難以割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