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5-03 21:15:47尚未設定

爬上山的綠蠵龜

本來不想寫這篇文章的,但是想想還是把它寫下來好了,因為同其他類別相比,它的謬異算不上太嚴重,寫下來也許會有人可以解我的疑惑。

約莫從八○年代起,台灣有了一種新的書寫叫做「自然文學」,雖然承襲自國外,也沒有出現像《寂靜的春天》這樣一本振聾發饋的重量級經典,但一時之間也吸引了諸多寫手的投入,有的用文字,有的用圖像,有的從事研究工作,有的投入運動或成立團體,總之是不離「愛護我們的大自然」這樣的一個根本基礎,要推廣這樣的一個理念免不了要出個幾本書,但這一類的書寫只關在書房裡是絕對寫不出來的,一定是要有一定的路徑,一定的的主題(動物、植物、自然荒野),再加上一定的時間。然後很奇怪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會變成簡樸主義甚至是素食主義或歸隱於田園的信奉者(總不可能一方面關心自然一方面去炒股票開跑車吃鮑魚吧),久而久之就開始對資本主義的工商社會感到不耐煩,甚至是鄙視。

但是書還是要出的,這些自然書寫者有沒有吃過鮑魚沒人知道,但我們從書中卻常常可以發現有趣或矛盾的事情,有的矛盾甚至就見諸於自己的筆端之中,可能自己先承認會比較心安一點。如本來動物好好的沒事,你把人家的棲息地研究的一清二楚也寫出來了,動物就開始要辦喪事了,或因自己的侵入與觀光行為(自然書寫者並非個個都是高段的行旅者)造成當地文化的改變而內疚,最多數的恐怕還是一種一方面大聲疾呼生態保育的重要,一方面卻也離不開世俗文明的牽伴,也就是說──「心」在荒野,「身」依舊須要仰賴物質文明的供給。這時候問題來了,究竟這些自然文學(或圖鑑)的大量出版,對於真正的生態保育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或是一種比例問題),還有究竟應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自然(要不要介入),人類又能夠做到或做出何種層度的關懷,我常常讀著讀著就會讀出了一堆問題。

最常聽到的一種說法是──「這種動物,全世界只剩下幾隻了,或這種植物全世界只剩下三個地方才有,所以我們要盡全力來保護它。因為一旦這些地點遭到破壞,這些動植物也很難活了,然後生態一失去平衡(如濫墾濫捕)最後倒楣的還是人類自己。」也就是說到最後還是為了人不是為動物(除非你是那個神經病戴安佛西)注1,所以難怪世界各文明大國都會有動物園的存在,而只要動物園存在的一天,說什麼保護動物都是一種笑話。而現在失業率那麼高,很多人都快沒飯吃了,動物園裡的無尾熊還有尤加利樹葉可吃,國王企鵝也不愁沒有魚,最幸福的大概是那群讓我們注目了許久的黑面痞鷺,可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受傷了也不用健保就有人免費醫治,而現在很多人連健保費都快繳不出來了。

縱有徹底信奉簡樸主義者也常常是矛盾的,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以保護老鷹出名的人接受訪問,卻從頭到尾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因為媒體是絕對不會以保育為出發點的,總是要借保育之名挖人家隱私,撒點狗血來滿足觀眾的好奇心。如這位老兄家裡沒有衛生紙,幾乎是家徒四壁,衣服穿到破了又破,一個月水費不到一百塊,電費不到兩百塊等等超環保舉動,他大概也知道媒體的心態,所以就在鏡頭前顯得很不悅,如果是這樣,那幹嘛還接受訪問呢?

再來素食主義者我也認為有問題,不管是宗教或自然的理由,總不外乎是不想殺生,不想見血,尊重生命。對此我又有疑問了,我們用這樣的思考點來思考可能會比較清楚,殺死一隻螞蟻跟殺死一之條魚有何不同?殺死一條魚跟殺死一條牛有何不同?殺死一條牛跟殺死一個人又有什麼不同?

一般說來是這樣的,殺死螞蟻跟殺死一條魚當然有很大的不同。螞蟻那麼小捏幾下就死,魚有眼睛看起來比較高等又會流血,魚跟牛的不同又在於魚沒有眼皮所以死了跟活著都嘛一樣,又不會叫,牛那麼大一隻,又比魚高等多了,還會發出慘叫流很多血,而牛跟人不同又在於,殺人當然比殺牛恐怖多了,除非你不是人,所以我們常常不經意就捏死很多螞蟻,菜市場每天也都有魚販當場在殺魚,牛因為死狀甚慘,要去屠宰場才看得到,至於人嘛百年前的戰爭與少數民族看到的機會比較多,現在則是要當警察才以比較有機會看到,一般人看到死亡現場大概要嚇死了,但是有一個地方是絕對沒有差別的,小到螞蟻大至鯨魚,對於死亡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一樣的,以此說來植物不也是有生命的嗎(會枯萎),只是你感受不到它的痛苦而已(因為與人類動物的構造差異甚大),除非是無生命的礦物、山川,那麼很顯然的只是一種心態問題而已嘛。

還有美醜的判別心態也是我們選擇要如何關心動物的標準,如果再加入族群的稀少就更好了,所以絕不會有人頭殼壞去想保護蟑螂的(他們不是說要尊重所有的生命嗎),有人在賞鳥,有人賞蝶,再冷門一點專門觀蛙觀蟹的所在都有,但也絕不會有人賞蜥蝪的(我也不賞蜥蝪,但我最喜歡一種叫做傘蜥蝪),因此我在看到市面上竟然有一本《台灣蜻蜓圖鑑》就令我有點吃驚,因為賞鳥容易,要賞蜻蜓就困難了,蜻蜓體積很小翅膀又透明,稍有一風吹草動就飛走了,即使是用望遠鏡也看不到什麼,居然也有人默默不求回報的在耕耘,我在想現在圖鑑那麼多,以後會不會有人出一本《台灣蒼蠅圖鑑》什麼的,因為可以拍的可供研究的已經快要飽和了,聰明的出版社絕對會轉個彎另起爐灶的。

還是鯨豚幸福多了,可能因為以前的悲情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可說是痞極泰來,不旦受國際公約保護,身手好一點的還可入主海洋公園,或拍一部「威鯨闖天關」賺人類眼淚,但人類始終不明白,我們對它那麼好了,為什麼每年還是有那麼多的鯨豚要投岸自殺咧?所以現在的文明人只好再努力的把它推回大海去,但是再怎麼周到與專業,好像十隻有七隻到最後都是救不活,剩下來的三隻即使回到海裡好像也隨時會掛了,而且有的明明很老了,人類都在推行安寧病房了,鯨魚也沒有長生不老的啊,所以人類再聰明也有不足的地方,而且自然界有一定的循環是不可違背的,如很多學者專家都很不屑的佛教「放生」,因為「放生」等於「放死」,而且會破壞生態的平衡,放生本意是善意的,但行為反而造成了一種惡,也就是變成一種本末末倒置的舉動,但其實有時候學有專精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對的,以下就是一則真實的故事:

有一位人類學的研究生來到台灣某部落裡做田野調查,研究工作進行了好一陣子之後有一天傍晚,他看到部落裡的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一處廣場裡,好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與活動,還擺出以往他在書中才能見到的陣仗與兵器,這名研究生眼睛開始發出灼熱光芒並認為機不可失,趕忙帶著所有記錄器材要去記錄,到了現場,這些族人也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看這名研究生蠢蠢呆呆的很好騙,或是不甘長期處於被研究被參觀的地位,總之族人就串通好決定演一場戲來跟研究生玩一玩,東西當然都是真的,不過儀式是假的,使用方法與用途也自行瞎掰一通,還編了許多典故與傳說,這位研究生不疑有它趕緊一五一十的記錄下來,一待研究生滿意的離去時,族人全部笑成一團……

以下這則純粹是我的幻想:

有某生物學者來到澎湖望安研究綠蠵龜,為了方便追蹤,免不了要在龜殼上裝個衛星導航(我常常覺得我不如綠蠵龜,因為它們都有裝GPS,我的車子都沒有),龜兄也沒辦法表示同不同意,也就回海裡去了。經過一年的追蹤,總是在既定的研究範圍游來游去,突然有一天發現它上岸了,學者專家趕緊密切的追蹤,因為那可能是要下蛋了,可是過沒多久,卻發現它離海岸線越來越遠,潮陸地而去甚至有二十公里之遠,這時學者專家不免要疑惑了,再沒幾天發現龜兄竟然跑到山上去了,專家眼睛盯著螢幕大聲驚呼:「這真是生態研究上的大發現!」綠蠵龜居然會上山,趕緊循線要追出龜兄的下落……

結果是──衛星追蹤器經過海水一年的浸泡,有點脫落,某隻眼睛脫窗的鯊魚誤以為是好吃的就一口吞下,沒多久這隻鯊魚游到台灣的東北角附近,被南方澳某漁船給抓著了,馬上賣給漁商,肚子一剖開,發現一個黑黑的東西,就丟到垃圾桶,然後隨著垃圾車的清運,就跑到山上去了,那座山就是──垃圾山。

請不要怪我太會幻想了,說不定哪天比這更誇張的都有可能會發生也不一定,當然我不是說人類不應該愛護自然,只是這其中遷涉到的角度、矛盾與謬異,有何解決方法,我想即使是專精深研的學者或致力於保育推廣著書立作如劉克襄者大概也答不出來吧!


注1:戴安佛西(Dian Fos-sesy),講珍古德大概大都知道,戴安佛西就比較少人知道了,但同樣是以保護黑猩猩出名,但此人有暴力傾向脾氣古怪,對猩猩比對人還要好,所以不善與人交際,寧可跟猩猩相處,最後傳聞是被愁恨她的當地人所殺,她的故事曾經拍成電影「迷霧森林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