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結果，我沒問到我想問的。
我甚至覺得，林竣揚這個人，一定是故意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要再追根究柢下去。而我追出去想問他的問題，居然就這麼被他四兩撥千斤地略了過去。
隔天我跟阿茂大哥、小C、琦琦還有幾個攝影社的朋友去唱通宵的時候，我一直想起他說要我帶著相機，跟他一起去找那個天堂。
「琦琦，妳有沒有點歌呀？」小C問一旁的琦琦：「妳從進來到現在好像都沒有點歌，不行唷！可別只是來當分母的呀！」
「有，我有點了一首。」琦琦說：「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聽大家唱歌，觀察大家唱歌的心情。」
「觀察大家唱歌的心情？」小C笑著說：「好妙，第一次聽見有人來唱KTV會這樣。那麼，妳說，我唱歌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呢？」小C打趣地問。
「妳嗎？總覺得有一種『喜歡』卻又沒說出來的心情。」琦琦笑著說。
「呵！」聽到琦琦這麼說，我也不禁感興趣了：「小C有喜歡的人嗎？」
「哦？有八卦嗎？」阿茂大哥突然湊了上來：「我也要聽。」
「亂講什麼！好啦好啦！今天是來唱歌的還是聽八卦的，去去去，唱歌唱歌！」小C揮揮手。
「啊唷！別這樣！來個八卦助興嘛！」阿茂大哥逗小C。
「楊長茂，我不是很想理你……」小C瞪了阿茂大哥一眼，又瞥了一下電視螢幕：「利綺的『天堂』？這誰點的歌呀？要開始了！」
「我點的。」琦琦說，接著拿起了桌上的麥克風。
「『天堂』，妳又點這首了呀！」阿茂大哥說。
琦琦點點頭：「很久沒唱了。」
阿茂大哥搖搖頭：「妳老是愛點這種會讓人悶死的歌！」
琦琦笑笑。
我看看阿茂大哥，阿茂大哥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有著什麼感觸的表情，看著琦琦。
我想起那天晚上追出去找竣揚時，竣揚的表情。
此刻的阿茂大哥是不是也想起了竣揚呢？
「嘿親愛的，不是我，不想留在你身旁，我以為天堂總是在遠方，嘿親愛的，坦白說，我的過去，有幾分很像你，一樣在尋覓……」
一瞬間，在有如低氣壓一般的旋律，我感到我的胸口像是也被這樣淺斟低唱的旋律纏繞住了一般。
我在琦琦的歌聲中無法自己。
「日日夜夜，輕輕歎息，只想告訴你，沒有愛情的地方，沒有天堂……」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琦琦唱到這兩句的時候，歌聲像是有點哽咽。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
沒有愛情的地方，沒有天堂……
琦琦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唱這首歌的呢？
當歌曲結束，這個問題始終在我腦海裡打轉。
「帶著妳的相機，我帶妳去找那個天堂。」
竣揚那句話還言猶在耳，我卻在他與琦琦看起來都像有故事一樣的那些表情裡，感覺到一種隱隱的嘆息。
為什麼我會感受到這些？
當琦琦唱完，我們紛紛鼓掌的時候，我在心裡這麼想著這個問題。

唱完歌之後，小C搭車回家，琦琦則陪我回宿舍。
「琦琦，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對妳而言，天堂是什麼？」我問她。
琦琦停下腳步，看著我，不發一語。
「對不起，我、我沒頭沒腦亂問的。妳不要理我。」
她搖搖頭，又給我一個很輕柔的微笑，「涵涵，妳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咦？」
「妳的問題，跟妳拿著相機的神情一樣單純而直接。」她說。
「單純？直接？」
她靜靜注視著我。
不知為什麼，她有某種……如煙一般飄過的眼神。
一種好溫柔好溫柔的視線……自她眼中飄過。
一瞬間我好像感受到了什麼，但是下一秒鐘她視線中給我那樣感覺的情緒就消失了。
消失？
這是出自於我的錯覺嗎？還是她的刻意隱藏？
「涵涵，妳知道嗎？能遇見像妳這樣的人真好。」琦琦微笑看著我：「妳像妳所拍的照片一樣，總是很努力地、很單純地去發掘些什麼。希望不管多久妳都能保有這樣的心靈，那麼，天堂就在妳的心靈裡。」
「妳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些呀？」
「沒什麼，妳剛剛的問題讓我有點感想罷了，忍不住就想跟妳說，妳別見怪。」
我搖搖頭。
「那妳呢？妳有沒有想過，妳的天堂會在哪裡？」我問她。
「天堂……我的天堂……」她看著我，說：「對我而言，能夠安靜守候、觀看我所愛的人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
安、靜、守、候？
那個人，是竣揚嗎？琦琦這麼說的時候，我在心裡冒出這樣的問句。
「那麼在妳心中，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嗎？」我問她。
她注視著我，沉默不語。
「有。」最後，她說：「只不過，對我這樣的人來說，眷戀一個人的命運，注定是靜靜守候。我只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我沒有再問下去。
琦琦的答案中，似乎有著某種很安靜的絕望。
會讓琦琦眷戀的那個人，是誰呢？是竣揚嗎？
像是，又像不是。
如果是，後來琦琦又為什麼要跟竣揚分手呢？有什麼非離開不可的原因嗎？
如果不是，那麼琦琦想必是因為發現了那個人不是竣揚，但是，她跟竣揚分手之後也並未與對方在一起，但卻如此溫柔地一直在對方身邊守候著嗎？
看著琦琦淡然的微笑，我的心裡有好多疑問，但卻一句也沒辦法再問下去，我問得已經夠多了，雖然我跟琦琦是好朋友，但似乎也沒有那個資格繼續挖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