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5 19:27:05台長

王家誠講座:「藝術家傳記的寫作」精要


□ 藝術家傳記的特性
傳記文學,是以文學體寫成的某個人歷史,求其真實生動、可讀性高。司馬遷筆下的傳記,可稱千古典範。
藝術家傳記,在一般傳記之外,對藝術史、各種美學、各類藝術,乃至於藝術家人格特質、師承門派,和個人藝術風格的發展,要有清楚認識,深入淺出的剖析和詮釋。
以明代藝術家徐渭(文長)為例:詩文書畫之外,也擅戲曲,雌木蘭搬上舞台,傳誦一時。他所結交的湯顯祖,是一時之選,抗倭主帥胡宗憲很倚重文長的軍事計謀、草檄文表多出其手,所以寫「徐文長傳」牽涉軍事、朝政、文學、繪畫等廣泛領域格外吃力。

□ 我寫藝術家傳記的動機
五十年代,西洋現代文學藝術,大量湧入台灣。藉翻譯、繪畫精印品展覽,和西洋藝術大師傳記、影片放映,藝文界呈現一片新氣象。梵谷、高庚、達文西、米開朗基羅傳…系列譯本和影片,使許多大師的生活背景、發展歷程、獨特性格和藝術表現,都能生動呈現眼前。
反觀中國藝術家,卻少有翔實的長篇傳記。僅能在古文集、墓誌、碑文中,略窺其生平功名和藝業。淺詞用自幼多流於形式,現代人很難從中體會其思想及多采多姿的藝術人生。
□ 傳主的選擇
選擇傳主是很有趣的事,有的更出於偶然。
最初我決定不寫現代藝術家傳記,以減少不必要的顧忌。古代藝術家蒐集資料雖然困難,但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發揚其藝術影響力,並為其洗刷冤抑,只消秉筆直書,不必有所隱諱。
近年破例應邀寫郭柏川傳、馬白水專題研究、溥心畬、張大千傳。今後如有所作,將恢復只寫古人,不涉今世的初衷。
讀傳主故事,對其好奇在先,如唐伯虎點秋香、徐文長在西湖船上賦詩作弄知府等。其後漸對其藝術造詣、坎坷人生不屈個性生出景仰之情,再進一步與之神交。明末清初繪畫大師惲壽平(南田),一生極富傳奇性,但傳記資料奇缺,故只寫短篇,無意獨立於一本傳記。但,此後卻陸續收到期年譜,在舊書攤買到他的詩集,又找到精印的畫冊,使我忽發奇想,是否有所謂「冥緣」促使我為他立傳?
□ 廣集資料,探索傳主的足跡
欲使傳記文學有血有肉,不流於空乏,必須廣泛蒐集資料,從「參考書目」中,發現尚未蒐到的資料。我曾請學校出具「研究使用」公文,花七千元買張大千資料,結果只是一些報紙雜誌剪報,頁碼不全,編目闕如,約合十元一張的影印品。
資料中,也有以訛傳訛或故設陷阱,倘加誤用,甚至招致誹謗古人官司,都不可不防。
有篇談清代書畫篆刻及文學家趙之謙的文章,指他「以蚊當鶴」,把書齋名為「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實則以蚊當鶴是沈三白「浮生六記」中的故事。趙之謙晚年病中夢入「鶴山」,見空中千七百二十九隻翔鶴,在溪水中映現原形,醒後知功名事業不可強求,乃專心編印古籍,以「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叢書為名。
某些假畫製作者,先推出假著錄;抄襲一些著名的書畫錄,摻雜幾件假書畫上的題跋、流傳合章印,在推出假書畫。既然「有書為證」,墨寶大概就假不了,使嗜古者因而上當。
中國造假畫多而亂真,無過於張大千。著名的藏家張學良、名畫家黃賓虹、陳半丁,都珍藏過大千假造的石濤墨寶。
至於遍走名山大川,尋訪古人足跡,可以司馬遷為典範。梵谷傳作家史東也是一例,荷蘭、比利時、倫敦、法國的阿爾和巴黎,舉凡梵谷工作居住過的地方,多加探訪,梵谷下過的煤坑也不例外。我在趙雲陪同下,曾探訪鄭板橋住過的楊州天寧寺、瘦西湖,明代文徵明畫遍的蘇州拙政園;可惜近在咫尺的唐伯虎桃花塢,為得一訪。探訪大師足跡,不但靠運氣,也要慎防誤導。
□ 資料的分類和整理
由於圖書、畫集、剪報等資料龐雜,閱讀處理時最好能一勞永逸。如果借用別人或圖書館資料,我必先影印後再讀。資料類別、事件時地,重要等級都明顯地標註在書頁上,務求翻閱時一目了然。對邊製年譜或就分類性質編成的索隱、撰稿、校稿都很方便。
□ 年譜編定
年譜是長篇傳記的綱要和靈魂。年譜(表)的蒐集多多益善。擇其較完整可信者為主軸,抄或剪貼在長卷上。以其他年譜、詩文、題跋、史書等資料來充實主軸的血肉。資料中有年月者,依年月簡要列入。屬於某時期者,置於少、青、中或晚年。有些事蹟交遊時間不可考者,另作索隱備查。一個完整確實的年譜,一眼可看出傳主的活動背景、生命歷程和學術思想發展的體系,撰寫本文時才能有條不紊,減少誤漏。
□ 傳記作者應有的態度和情懷
作者從所景仰崇敬的前人心血中,找出千古難解的癥結,理出其心路演變,發掘事實真象,洗雪冤抑,往往是傳記作者的抱負和情懷。而這些經過細心揣摩出來的思想與感情,在文學體傳記中,是由粗糙的資料醞釀轉化,很自然地表現在主人翁的舉手投足間,使他成為有血有肉,在特定時空背景下生活茁長的人。
以上,僅屬個人對藝術家傳記的寫法和看法,傳記範圍、體材、種類很廣,他類傳記不在本文討論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