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分開很久了。

　　 「我不要妳為我改變，」那時他是如此深情地對女孩這樣認真的說，「我只想在妳身邊看妳翩翩飛舞，就這樣看著，最多最多跟妳建議一個轉身的角度－假使妳有問的話。」

　　 那個時候他們都很年輕，年輕的他甚至只要在任何一本書上看到一個屬於女孩名字的字，都能夠感到幸福充塞胸臆，飄飄然，陶陶然地暈眩起來。

　　 那個時候他仍很年輕，他確實不願意女孩為了他而改變，不只是那樣年輕的女孩如此美好，更重要的原因是，年輕的他對於自己缺乏自信，沒有辦法確定他帶給女孩的任何改變是對的，是好的。那個時候他仍很年輕，所以其實他不願意女孩為他改變的原因是他害怕要對女孩任何的改變負責。

　　 那個時候他們都那麼年輕，但是那是那個時候。

　　 當他們不再那麼年輕之後，見面了。

　　 「這麼多年沒見，你都沒變。」不再是女孩的她，這樣說。

　　 「老了啊，畢竟。」他這樣回，沒有太多再見面的難過和尷尬，那些情緒是屬於年輕的。

　　 「男人比較不容易老吧，女人才老的快喔。」「不會啦。」他微笑回道。但他的確注意到她眼角的皺紋，以及（更難堪地）掩飾那些皺紋的化妝品。他些微遺憾地移開自己的目光，發現她戴著一對高雅的耳環，隨著頭的動作閃耀出柔和的光芒。

　　 「妳這耳環滿漂亮的，哪裡買的？」然後他發現她的耳如此對他來說如此陌生。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留著一頭及肩長髮，從來不綁，就讓它們披散在肩上，自然且巧妙的掩住她的耳。他想起其實在他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一直想輕輕地撩開她側臉的髮，看看她的耳朵，但是他沒有這樣做過。他不要她改變，那時他年輕地偏執至此。

　　 「想買給你老婆啊？」她笑說，那個笑容有當年的味道。

　　 「也不見得買得起啊。」確實是如此。「而且我老婆好像不是很喜歡戴耳環的樣子。」那麼妻子的耳長什麼樣子呢？他發現他忘了，甚至也不知道是忘記妻的耳的形狀，還是根本忘記去看看妻的耳。慢慢地連妻的面容也模糊起來。

　　 「那倒是，我也不大喜歡。」女人說，他一直到現在才驚覺女人剪短了頭髮，這該是她的耳及耳環露出來的原因，「但是老公買的，總是得戴個意思意思吧。他總是要我戴耳環，所以我好像也習慣了。」女人頓了一下，說：「人總是得改變一下的吧！」

　　 耳環的光芒持續閃進他的目光，這時卻有些惡意地刺眼起來，照見男人那微薄侷促幾乎不可見的忌妒和遺憾，顯得如此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