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鞋子

鞋子，我很少買鞋子。近年來非它的鞋子不買。但是它的鞋子，不便宜。剛好，住家附近的商場有一家它的分店，平均每兩個月我會走進去一次。看它的鞋子，我覺得好像在看藝術品。但是即使看上了哪一雙，我也不會馬上買，因為它的鞋子很少打折，隨時要買也都能買得到。

這一季，我喜歡上了一雙高筒鞋，用芭蕾舞鞋的概念設計的，但卻給人一種粗獷的感覺。我一眼就看上了。
去年買的那雙，根本就是芭蕾舞鞋的化身─黑色的鞋身，整個腳背做出了最大的裸露，上面是黑色交叉的鞋帶。每次我穿上這雙鞋，低頭對它流露出的愛意，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芭蕾舞舞者。我愛它愛得不得了，大概可以入選我此生最愛鞋子的前三名。所以最後同樣的鞋子，我竟然買了兩雙。

「跟你的上一雙鞋，不是一樣嗎？」當我第一次拿高筒鞋給先生看時，他這麼說。


我沒理他。然後每隔兩個月，我走進鞋店時，都會對它再望上一眼，我沒買的原因是，我想讓上帝幫我決定：如果打折的時候還有，那我可能就會買。萬一沒有了呢？少一雙鞋，對人生一點影響也沒有。
    
昨天終於打折了。同時我發現，原本只有黑色和紫藕色兩種選擇，現在竟然多了一個暗紅色。紅，有很多種，能讓我喜歡的不多，正巧它就是。

女人移情別戀的速度，男人是需要有心理準備的。

「請問這雙紅色的，有38號嗎？」對不起，賣完了。

今天還是假期，我跟先生又奔到了另一家分店，答案還是一樣，紅色的沒了。但是店員同時拿了紫藕色的來，他大概認為，會選紅色的，不會喜歡黑色。「先試試大小吧。」店員說。於是我套上了我從來沒考慮的紫藕色。

「很好看啊。」先生說。我在鏡子前左轉右轉，當然好看，他家的鞋子，鮮少有不好看的顏色出現。但是，我又不是「只要好看就全都買回家」的那種人。然後我又套上了黑色的。

「要換換顏色，才有變化啊。」先生鮮少說否定句。

然後我又一腳黑色一腳紫藕色地在鏡子前面跳來跳去。沒十秒鐘，坐回位子脫鞋的同時，我毫不猶豫地請店員把黑色的拿去結帳，我甚至沒再跟先生確認一下。這就是夫妻間的默契，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說了我也不會聽。

「我當初一眼看上的就是黑色。要相信自己一開始的眼光，不要換來換去，」出了店門，擁擠的商場裡，我跟先生描述了為什麼我選黑色的原因，「我就是秉持這個原則，當初才嫁給你的。」

真的，當你猶豫不決的時候，就選那個一開始你看上的，出錯的機率最小。

先生說：「我剛好跟你相反，我就是換來換去，最後才換到你。」

皮在癢嗎？─你到底換過多少個了，你說。

（二）袋子

袋子─我也很少買袋子，比鞋子還少。所以如果你認識我沒超過五年，就不會有機會看到我揹第二款袋子。可以被我看上的袋子不多，當然，名牌除外。名牌有時候就是設計和品質的保證，但是我不買名牌袋。剛來香港的時候，先生好幾次主動問我要不要去買一個名牌包，我問為什麼？他說香港人手一個，你沒有，逛街店員不會理你，不理我最好，我省得清靜。

媽媽不喜歡的事，不代表小孩也不喜歡。女兒愛極了買東西，任何與漂亮有關的東西，她都喜歡買。只可惜她沒錢。

三個月前，她的袋子揹到破了，已經縫補過一次。看她這麼喜歡新鮮的東西，我答應幫她再買一個。然後，我就在一大堆青少年的東西裡，發現了一個袋子。我才伸手要將袋子從開放的架上拿下來呢，心裡就已經在對自己說了─只要價錢合理，我就買了。唉，結果價錢不合理。完全沒聽過的品牌，卻標價九百元港幣，但是我也沒什麼埋怨，來香港四年，早已經習慣了他們的高物價，所以我常常對香港的朋友說，「老了移民去台灣，那裡才真是生活居住的好地方。」

我還是提著袋子在鏡子前面轉了轉，但最後還是毫不猶豫地又放了回去。然後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又去看了這個袋子兩回，真的很喜歡─整個袋子是一個正方形，用八公分見方的小方塊、以百衲被的方式拼接而成，每個正方形都一樣是灰色斜條紋布；軟質，提把很短，剛好可以用老婆婆的方式挽著。它最特別的地方是，袋子的底是正方形的，這種設計非常少見─如果錯過它，我是不是又得等另一個五年。

昨天跟孩子去買文具時，又看到它了。哇，打七折耶。這家店舖很跩，東西多半不打折，這是很難得的機會。當我正在猶豫時，一個想法又浮上了心頭─我常納悶：很多女生都喜歡買包包，如果有很多包包的話，那出門時，不是都要將裡面的東西，從這一個包換到那一個包，這不是很麻煩嗎？如果我買了它，就代表我不會再揹身上的這一個了，因為我不會做這種無謂的「換來換去」的動作。但是身上的這個，我還很喜歡，而且才揹了兩年呢。

我又將它放了回去。「我倆沒緣分，你乖乖待在這裡，三年後如果你還在，我就將你帶回家。」

後記：有人說，寫作可以抒發心情，我覺得，它還可以讓我更了解自己。當我寫完了「鞋子」和「袋子」後，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我對任何事，都不喜歡「換來換去」哪。

嗯，這樣的人生觀很不錯，少了麻煩，日子一定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