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信
親愛的牛津大學出版社負責人:
本人為一名香港大學的研究生,由於身患視障,無法閱讀印刷版的書本,唯有依靠電腦的輔助軟體,把文字檔案朗讀出來,才能接收知識。
由於本人的學術研究有大量參考資料為貴出版社的出版物,故冒昧電郵給你們,想向你們索取相關書本的電子文檔(doc/內含文字的pdf),好讓我能閱讀該參考書本,以便繼續進行研究。本人保證,獲得的資料純為個人閱讀和研究用途,絕對不會外傳。
希望得到你的回覆
謝謝
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研究生
盧勁馳
這是一封去年年底我發給某大學出版社的電郵,不久就收到編輯的回覆。其實,在十年前開始,我久不久就會寄發這樣的信件到出版社,當然大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偶有出版社負責人致電給我,總帶著歉咎的口吻說無能為力,由於版權問題,不能提供電子文檔。當年的我對版權理念毫無認識,只感覺到一種單純的暴力禁製,像警察在街上要查你身分證一樣,以為是不用質疑。
但十年了,一份僅僅于懷的感覺總有它沉殿、腐化的理由,萌生起來卻是一份執迷不悟的激情,悵惘的時候就想到要跟出版社執拗一下,去年跟基督教天道書樓交過手,他們試圖把責任推向授權公司,當我質持要求他們的表態時,接洽的員工還是說要提交高層開會,我于是一再直接把信件電郵至出版社董事,幾月后沒有回音再多傳送一次,至今還是沒有收到一封回信。縱然我的神經衰弱多嚴重,失去一切生活所需要的記憶能力,我還是會記得的,他們只是說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個案,而從沒答覆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直到去年年底嘗試電郵到牛津大學出版社,那位編輯竟然表示一點願意協助的誠意,這是很罕見的,從來只有非謀利機構才願意提供出版物的電子文檔,終于有一所大學出版社願意「破例」提供協助,當然我還是對「破例」這個概念感到莫名的焦慮。破例,的”例”是甚么例呢?于是,我還是用了半年時間,去驗証一下,一名視障香港大學碩士研究生可以在版權法和正常的大學圖書商業生產機製裡製造一個怎樣的例外。
過了個多月,出版社負責人沒有跟進回覆,我再一次電郵到出版社︰他們除了因為遲了回覆而道歉,還直接地說不能為「個別讀者提供服務」,但「你可透過學校圖書館向我們聯絡」。這似乎跟我之前碰上的回覆有所不同,仍留給我一點奮鬥的目標。當然這個目標亦有它不能迴避的重重關卡瑣碎的行政障礙,讓人陷入一種無底的混沌裡。至此事過境遷,也不想重提不快的事情了,總之,半年多爭取所帶來的失眠和精神困擾,到了今天,我至少獲得由圖書館代為購置的幾個書本的電子文檔。
今天下午,當我從視障學習室回到圖書館大堂,向那個給我煩了半年多的圖書館理員報告,終於可以成功使用第一批的電子文檔時,她似乎也松了一口氣,一洗平日嚴肅謹慎的態度,他問我畢業了嗎?又問及幾個視障同學畢業後的近況,我自覺有幾分愜意。我的性格就是那么的容易屈服,儘管在這個永遠無法疏解的矛盾關係裡,我心裡還是渴望著和諧和安份,我總沈浸在她的叮囑和交待畢業後的使用措施的安排。畢業這個詞,總帶給我無限的安慰,縱然在現階段來說還是十分遙遠。而且,真正的角力,似乎現下才開始。
沒有比例外更為本質的公義,如果一個殘障者的需要,必須透過如此以權謀私的過程來達至的話,我必然站在反對的一方,反對一切權力交易的運作,反抗書商官僚化的大學教育專業,以及我自己的焦慮與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