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曲漫談】史麥塔納交響詩「我的祖國」(上)
交響曲與交響詩的根本不同,一在兩者的樂曲形式,前者制式、後者自由,二在兩者的內涵表達,前者抽象、後者充滿描寫性。
說到將管弦樂從格式化的交響曲桎梏中解放的人—李斯特,他一生共寫了十三首交響詩,不僅將浪漫情愫灌注到管弦樂法中,同時影響了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甚鉅。
史麥塔納不僅是捷克(波希米亞)音樂之父,同時也是國民樂派的開創健將。他早期繼承李斯特的德國浪漫風,晚年取材波希米亞歌謠舞曲,以強調民族精神的樂風聞名樂壇。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首推連篇交響詩「我的祖國」,此曲已成為捷克音樂的代表圖騰,捷克民族精神的象徵之一,每年「布拉格之春」音樂節均以此曲做為開場。相對於貝多芬耳聾後完成最傑出的交響曲「合唱」,史麥塔納無獨有偶地於1874年耳聾之後,完成了這闕最傑出的交響詩「我的祖國」,堪稱音樂史上最知名的標題音樂、寫景音樂。
創作背景
想要探討為什麼史麥塔納選擇以交響詩形式,寫作家鄉波希米亞的風光,就必須回溯他的成長經歷。原本為農村子弟的史麥塔納,基於對音樂藝術的熱愛,1843年決定前往繁華的布拉格發展自己的音樂事業。初期遭遇不順遂時,受到當時名噪一時的李斯特諸多資助與提拔,李斯特先進的音樂觀念影響他的美學觀,開創新音樂種子深植他的思想中。1848年所發生的的匈牙利獨立革命,更是帶給史麥塔納強烈的啟示,他認為捷克(當時的波希米亞)也應脫離奧地利獨立成為自主的國家。
此時,史麥塔納被太太的重病、四個女兒中的三名相繼去世等噩耗壞運纏身,為了改變運氣他決定舉家搬到瑞典哥廷堡(1856-1861年)。同時正式展開他音樂家的身份,身兼指揮、作曲家、鋼琴家多重身份。在李斯特鼓舞下寫三首交響詩(李斯特最擅長的管弦樂形式):「理查三世(Richard 3)」、「華倫斯坦的營地(Wallenstein’s Camp)」、「哈孔伯爵(Hakon Jarl)」,同時紮下史麥塔納與交響詩的情感。
因當時波希米亞的改革氣氛以及自身對祖國的愛,1862年史麥塔納回到捷克,決定投身致力波希米亞民族音樂的振興。但是也因此捲入當時波希米亞新、舊兩派的音樂論戰中,為他樹立樂敵不少。師承李斯特、支持華格納樂風的史麥塔納屬於前衛派,與上層中產階級以F. L. Rieger為首的保守派,有相當激烈的理念之爭。當時保守派的知名樂評家為Frantisek Pivoda,而前衛派的則是Otakar Hostinsky,前者譏諷史麥塔納的歌劇「達里伯」一無是處,但後者卻提出180度的論點,慷慨地稱史麥塔納為「捷克音樂之父」。無法置身論戰風暴之外的他,的確引來不少困擾。雖然如此他依然戮力寫作國民歌劇,1966年接掌布拉格國民歌劇院指揮更讓他佔了職務之便,可以實踐歌劇的創作理念,他一生共寫有以下九部歌劇:布蘭登堡人在波希米亞(1863)、交易新娘(1864)、達里伯(1867)、黎布瑟(1868-1872)、兩寡婦(1874)、吻(1876)、秘密(1878)、魔鬼之牆(1882)、中提琴(1884未完成)。其中歌劇「黎布瑟」被認為是「我的祖國」前身,在Supraphon可以找到全劇錄音。
1874年史麥塔納開始創作「我的祖國」,但是他當時已經耳疾纏身,十一月完成第一曲「巍峨的城堡」時總譜就記載著深受耳疾所苦,接著完成第二曲「莫爾島河」時則雙耳全聾,該曲僅花三個禮拜便全部完成。六首連篇一直到1879年完成第六曲,才算大功告成。在情感上表達他對祖國河山的依戀與昇華,而創作技法上則充分展現新音樂理念的實踐。
關於史麥塔納的耳疾,雖有記載是因反對者打擊而悲憤耳聾,但依資料來看應是因為梅毒引起的併發。雙耳全聾後的他,也被迫辭去布拉格國民歌劇院指揮。不過從「我的祖國」開始,也就是史麥塔納耳聾之後、去世之前的十年,才算是進入他創作的最高峰,多部歌劇以及細述耳疾與一生命運之苦的e小調弦樂四重奏「我的生涯」,都是這個時期所完成的作品。
史麥塔納以降的捷克音樂傳統,則由他的學生德弗札克、楊納捷克所繼承。
寫作技法
「我的祖國」全曲共分「巍峨的城堡」、「莫爾島河」、「薩爾卡」、「波希米亞的森林與草原」、「塔波爾」、「布拉尼克山」六段,故事取材波希米亞傳說事物,每曲可獨立欣賞。
第一曲「巍峨的城堡」Vysehrad
緩板、降E大調、三四拍。巍峨的城堡指的就是維謝格拉德(Vysehrad),是位於布拉格之南、莫爾島河東岸的一座雄偉城堡。此城是傳說中黎布瑟的皇宮所在,也是十世紀時波希米亞國王加冕之處。史麥塔納以此主題緬懷國家舊日的榮光,作曲家巧妙的用兩把豎琴表現出金碧輝煌的昨日緬懷。中段變成激烈的快板,四四拍,同時借用貝多芬「命運」音形,充滿著對往日金戈鐵馬、武士的鬥劍比試的追想。最後再轉回緩板,回到現實這座已經經過無數戰爭摧殘的巍峨的城邑。此曲中所用的動機,在其他五曲中佔有重要的關連性。
第二曲「莫爾島河」Vltava
急促的快板、e小調、六八拍。毫無疑問此曲是六首中最知名的一段,經常被單獨錄音或演奏,全曲共分八個段落,從莫爾島河上游開始描繪到下遊。莫爾島河是波希米亞最重要的河,起源自蘇馬瓦山脈,流經波希米亞平原。它主要有兩條源流,一條溫而急促(小提琴、長笛)、一條冷而平靜(豎笛)(第一段e小調),相匯之後穿過森林,看到獵人狩獵(法國號)(第二段C大調)、農民婚禮(第三段G大調,以中板的農村舞表現),之後進入夜晚。水的精靈被月光誘出來跳舞(第四段降A大調,長笛與雙簧管),回到旭日東昇莫爾島河主題(第五段e小調,以小提琴與雙簧管再現第一主題),之後河水流入湍急的聖約翰急流(第六段E大調,用弦樂群的激動來表達水勢湍急),流入布拉格水流較緩、河面變寬(第七段E大調,第一主題再次出現),流過巍峨的城堡維謝格拉德,可以聽到第一曲主題(第八段E大調,而且木管奏出第一曲城堡的主題)。
從來沒有一首曲子像這樣細膩的描寫一條河流,它讓捷克人引以為傲的莫爾島河更富靈性。不過有趣的是此曲的重要主題並非捷克民謠而是瑞典民謠,當年他在哥廷堡聽到學生所唱而運用在此。
第三曲「薩爾卡」Sarka
不太激動的熱情快板、a小調、二二拍。這是古老的波希米亞傳說,女英雄薩爾卡因為被愛人拋棄,因此組織娘子軍專門對抗男人政權(木管與小提琴激烈的主題)。當薩爾卡聽到Citrad的軍隊將來伐時,遂命部下將自己綁在樹上(豎笛委婉的表現),用計將Citrad的部隊誘進山谷。Citrad(低音管與大提琴)看到薩爾卡的美色,就將她從樹上解下來並擄回營。結果薩爾卡將迷藥放在慶功(用銅管吹奏充滿民俗味的舞曲)的Citrad部隊的酒中,將其全部迷倒,同時引進自己的娘子軍對其大加屠殺(弦樂的顫音、法國號的信號)。
在性格上「薩爾卡」與「巍峨的城邑」是一組的,都是緬懷昔日波希米亞的榮光,不過「巍峨的城邑」樂曲形式較有章法,而這曲「薩爾卡」反倒像是什錦式的曲式,統一感較弱。音樂的進行,主要就是跟著古老的傳說起伏。古老的傳說、殺戮的場面,同時考驗樂團如何處理這樣血腥的張力。
第四曲「波希米亞的森林與草原」Z ceskych luhu a haju
中板、g小調、二四拍。歌頌波希米亞風光,有草原、陽光、微風、豐收幾個段落。寫作此曲時耳聾的史麥塔納創作力達到頂峰,他以複音音樂的手法加上描繪大自然的心情,將夏日站在波希米亞草原,聞著花香、吹著涼風的感覺具體描寫出來。此曲與「莫爾島河」成為性格上相稱的一組,都以寫景為主題。
第五曲「塔波爾」Tabor
緩板、d小調、二二拍。此曲牽涉捷克歷史,十五世紀一位Jan Huss引進英國宗教改革的的觀念,也因此激發了捷克人的民族意識。Huss後來因為反對天主教主張而被捕且受到火刑。Huss死後,信仰他教義的人就組成胡斯黨,以塔波爾成為據點,與信天主教的德國國王打了一場民族戰爭。那場民族戰爭所流傳的讚美詩「上帝的戰士」,就成為歌劇黎布瑟以及此曲的主題。
第六曲「布拉尼克山」Blanik
中庸的快板、d小調、三二拍。可以說是塔波爾的續篇,當時戰爭失利之後,部隊退入布拉尼克山谷中養精蓄銳,伺機再行出發。「上帝的戰士」主題又在一次被引用,最後胡斯黨員奮力作戰,最後獲得勝利,樂曲也在此達到高潮。
經過史麥塔納用心的描繪,您可以透過此曲用耳朵遊覽莫爾島河景致,同時瞭解捷克的傳奇、歷史。同時六首曲子兩兩一組,「莫爾島河」、「波希米亞的森林與草原」寫景,「巍峨的城邑」、「薩爾卡」回顧過去的傳奇,「塔波爾」、「布拉尼克山」則是血淋淋的獨立戰爭歷史。(版本比較待續)
很讚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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