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一位好的廚師，除了煮炒的手藝要好之外，還要懂食材，懂得季節、懂得挑、懂得搭配。而一位傑出的音樂家，又何嘗不是如此，通常只要鎖定一種音樂素材，好好鑽研發揮就足以揚名立萬。進一步能橫跨不同樂風領域，穿梭其中信手拈來皆成理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試問，如果把古典音樂、當代爵士、猶太伊底緒民謠、中國詩詞朗誦，這些聲音元素通通攤在你眼前，要你製作出一張專輯，你有何高見？

「傻眼！」我想你的答案跟我一樣，兩手一攤，沒輒！但是尤瑞肯恩（Uri Caine）這張「黑暗火焰」（Dark Flame）給了我們答案，但在聆聽他的答案前，你或許應該先反問：「為什麼要用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素材炒一盤菜？不！應該說是製作一張專輯？難道只是為了搞怪嗎？」

尤瑞肯恩這次依然是用馬勒的音樂當作藍本，也就是用馬勒當作專輯的連接概念（linking concept）！回顧他過去的專輯軌跡，從馬勒出發，走過舒曼、巴哈、貝多芬之後，又回到馬勒身邊。

為什麼是馬勒？因為馬勒的音樂，代表著十九世紀的總結與二十世紀的創新。

顯然，尤瑞肯恩隱喻自己的音樂是二十世紀的總結，二十一世紀的新聲。這張「黑暗火焰」他不選馬勒的交響曲，改選他的歌曲，包括：「悼亡兒之歌」、「魯克特之歌」、「大地之歌」、「兒童的魔號」等等。

為什麼要中國詩詞朗誦？因為裡頭兩段馬勒「大地之歌」，歌詞原本就來自中國古典詩詞。

因此，不僅有人用中文唸詩，音樂還用揚琴、笛子、二胡、琵琶伴奏呢！只不過這個朗誦者的表現實在不太高明，嗓音表情慘白、中氣不足，字句的抑揚頓挫也平板得淡出鳥來，騙騙外國人可以，但肯定引不起中國人的共鳴。（找雷光夏來唸，肯定比他強上許多！）

為什麼要猶太伊底緒民謠？因為馬勒是猶太人，他終其一生想擺脫這個出身，甚至隱瞞、改信其他宗教，只為打進上流社會。

所以當你在「黑暗火焰」中，聽到猶太風的教堂音樂，或者是福音歌手的配唱，可千萬不要覺得奇怪。只是不曉得道地的猶太人，聽到尤瑞肯恩這樣搞法，能不能認同接受？

至於為什麼要當代爵士？這個答案最簡單且直接，因為這是尤瑞肯恩樂團班底最擅長的演奏模式。

我聽到Ralph Alessi的小喇叭、Jim Black的鼓、Don Byron的單簧管、Mark Feldmann的小提琴、Michael Formanek的貝斯、David Gilmore的電吉他、以及DJ Olive精采的轉盤混音，一票非常「不傳統」的爵士樂團配置。

如果熟悉馬勒這些歌曲的人，更能對幾段Ralph Alessi的小喇叭、Jim Black的鼓、Feldmann的小提琴表現會心一笑，馬勒不少受到鼓號樂隊影響的音樂特色，透過他們的演奏更顯出荒謬的張力。

我個人第一次跟第二次聽這張「黑暗火焰」的感覺非常不同，造成這種懸殊的差距，主要歸因於欣賞時的心態。第一次跟朋友聊天時當背景音樂放，感覺是：「這回尤瑞肯恩玩得真過火，簡直就是亂搞邊緣，連中文朗誦都拉進來。」

第二次則是坐在書房，看著內頁文字專注欣賞，感覺一百八十度變成：「這小子想得真透徹，外表像亂搞亂玩，其實骨子裡清清楚楚自己呈現的風貌。」想想他過去多張專輯的音樂脈絡，以及現場演出的氣質，尤瑞肯恩其實是個道道地地的「多媒體音樂主義者」！

在這個年頭，聽音樂顯然不是必須，也不是為了放鬆、為了娛樂，而是為了一種品味、一種姿態。選擇聽這張「黑暗火焰」，就代表你懂得去品味時代的聲音，有一種被啟示頓悟的姿態！


CD圖說：尤瑞肯恩再度藉著馬勒的音樂，衍生出這張「黑暗之焰」。（Winter & Winter 910 095-2，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