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9-30 23:59:16尚未設定

不只是悲傷,關乎旅行

今天要去尼國南境看海龜上岸生蛋。目前正是海龜繁殖季,預估連續三天的高潮期,將會有上千隻海龜上岸,而主要地點就在尼國與哥斯大黎加邊境的La Flor海灣。從首都往南行,沿途主要城市有Masaya與Granada,不過今天目的不在此,所以就不繞進市區。倒是在尼加拉瓜湖(lago de Nicaragua,拉丁美洲的第三大湖)湖畔停留了一回,遠眺湖中的ometepe島(isla de Ometepe)。湖光山色雖美,實際卻倍受一種小昆蟲騷擾,整片整片的,蠻嚇人的。湖邊有個小男孩在等爸爸捕魚回來,本來以為他爸應該是搭舢板或拼板舟去湖中捕魚,等了一回兒,看見湖中心有個東西漂過來,越漂越近,仔細一看那個人只是套個輪胎內胎,正奮力的用手滑水。看著他浸泡發白的腳以及成串的魚,不得不佩服他的過人的技術與體力。捕來的魚並不是自己要吃,而是要賣去附近的餐廳供過路的旅客食用。的確在尼國,家庭肉類食用量都非常低,吃肉者,通常都是高收入戶,一般普遍吃蔬菜與白飯。

往海灣的路非常崎嶇顛簸,路上有兩位白人女孩搭便車,順道便載了她們一程。相詢才知,女孩分別來自英格蘭與加拿大,剛從學校畢業,所以想趁工作之前,玩一趟中南美洲。而她們的路線即是從墨西哥一路下去到阿根廷。看著她們如此的自在,不禁非常的佩服,也羨慕她們可以找到長途旅伴。今晚她們打算在海灣露營,連吊床、蚊帳都準備好了。La Flor海灣目前由美國一基金會(Fundacion Cocibolca)託管,調查紀錄每年海龜上岸產卵的狀況。外國人的門票是150當地幣,本國人則是80當地幣。面對這種託管,非常弔詭,一方面可以說美國強權無所不在;一方面這片海灣的確需要資金介入管理,不然捕殺、撿蛋的情況可能會危及整個太平洋東岸的海龜繁衍。下午五點半今天第一隻海龜上岸,不過在之前已經看見一隻受傷的海龜,停在沙灘上良久。是一隻右側被船撞裂的海龜,一群兀鷹圍繞著她,等著分食。母海龜非常吃力地的爬向大海,努力想擺脫陸上這群獵食者。等了許久終於一陣大浪將她捲入海中,慢慢沉入大海,兀鷹們則是無趣的散去。後來想想,母海龜雖然潛入海中,但她傷口散發的味道與透支的體力,難保她能避開海中的獵食者。看著那隻海龜,覺得母親真的很偉大,為了生小孩,總是得冒著生命危險,渡過那漫長與聽天由命的過程。

海龜剛上岸,儘量不要驚嚇她,打算等她挖好洞再拍,而且是趁著天色仍亮無須用閃光燈時拍。天色越暗,上岸的母海龜越多,當我們在拍海龜時,那兩位女孩只是圍在旁邊靜靜地看。當下,覺得自己真的很丟臉。為什麼她們可以做到只看不拍,我卻一定要用鏡頭照下來。我明明知道相機、散光燈對母海龜也是一種干擾。關於海龜上岸產卵已經有成千上萬張的照片,我為什麼非自己拍不可。旅行如果只是創造個人紀錄,那我的層次實在太低了。想想Caren Kaplan說的,旅行跟置移的不同在於,前者屬於資本消費行為,它背後夾帶的往往是政治、經濟、文化的強制力運作。在全球旅行消費的機制下,那可以是充滿異國情調的,也可以是一種個人神話經驗的打造,更可能是天真的邪惡。越想越難過,草草拍完幾張,便把相機收起來。

回管理中心休息,走廊擠滿了一群人,原來這個海灣除了調查紀錄保護海龜產卵,同時也開放當地民眾撿拾海龜蛋,維持原來村民的習慣。規則是按社區輪流,一個家庭每次可以撿10打,也就是120顆蛋,希望能把撿拾數量控制在總量的1/10左右。另一批人則是僱請作紀錄的村民,當有新海龜上岸時,就在她的背上塗上白漆。不過實際去看村民撿拾的情形,卻有點殘忍。有些海龜才剛在下蛋,村民等不及就立刻將蛋拿走,更心急的,還將整隻海龜抱起丟在旁邊,大把大把拿走海龜蛋。母海龜因為還未產完,只得在旁邊繼續挖洞,不過因為體力已不夠,只能傻傻地在旁邊撥土。有些母海龜,蛋已經被拿走還不知道,仍奮力的將土拍實,以確保她的小寶寶可以孵化出來。不然就是幾隻手電筒照著母海龜,看她一邊流淚,一邊等著她的蛋。這趟生態之旅簡直是震撼教育。當晚又抓到兩個小偷,非常年輕的青少年。他們主要是趁著黑夜,偷偷潛入海灣撿蛋跟偷海龜。海龜蛋向來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附近的餐廳都有提供這道菜,海龜的身體又可以做成眼鏡框,所以小偷是抓不勝抓。也就是這樣,母海龜每上一次岸,就得面臨生命交關的冒險,以及各種天敵覬覦她們所產的蛋。

管理中心不僅有管理員,還有警察、軍人駐守,因為海龜利潤不錯,大家都想分這杯羹,為了怕與偷竊者動刀洞槍,所以需要有武力駐守。不過聽說去年這些把關者不但對捕龜偷蛋等情況視而不見,甚一起聯手盜賣,所以整批遭撤換。走完這一趟,我想以後的生態旅行是沒我的份了,既然我不能做到像那兩位白人女孩只看不動手,那還是拍拍建築與門窗就好。無能為力保護這些動物,那就做最基本的:不去遭擾他們吧。沒有什麼是非親眼看見不可的。下雨了,夜也就更慘澹了。